中國與美歐的「氣候-減排」暗戰
占世界五分之一人口卻產生近三分之一的碳排放量,碳排放額分配沒有優勢,是習近平缺席格拉斯哥的聯合國氣候峰會、中國不肯進入新牌局的原因。圖為中國山西大同的一座燃煤發電站。(Noel Celis / AFP)
文:何清漣
2021年格拉斯哥的聯合國氣候峰會,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缺席,其書面發言除了重申以前的承諾之外,還要求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減排提供支持,與此同時,中國媒體連篇累牘地報導10月中下旬以來,全國煤炭日均產量連續數日保持在1150萬噸以上的煤炭增產消息。美國與歐盟面對的尷尬是:拜登宣布美國重回《巴黎氣候協定》之後,綠色能源的牌桌已經架好,第一局就是關於「氣候-減排」的議題,全球第一大碳排放國中國與第四碳排放國俄羅斯的最高領導人均不入座,這新牌局無法開始。
氣候變化-減排是歐盟今後的經濟增長點
2019年12月中國武漢發生的COVID-19病毒(中共病毒)流播世界,2020年6月3日,世界經濟論壇的創始人克勞斯.斯瓦布(Klaus Schwab)發表〈是時候了,大重置的時機已到〉,文章的要點是:新冠疫情為大重置提供了千載難逢的良機,要抓住這一時機,在世界範圍內推廣綠色能源,利用對防疫資源與碳排放權的分配重組世界權力格局,文章稱「我們應該藉此機會使社會更公平、更智慧和更綠色,並使人類擺脫氣候災難之路」。
2020 年6 月3 日,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發表文章指疫情為大重置提供了千載難逢在世界範圍內推廣綠色能源的良機。圖為太陽能發電。(SimonMaina / AFP)
這篇文章猶如全球化轉變為大重置的發令槍,一大票國際名人爭先恐後發表附和意見,一致認為今後的世界,大重置將取代全球化成為地球人類的一種生活方式。
大重置的兩大槓桿是推廣綠色能源(Green Deal)與疫苗證。推廣綠色能源的前提就是全球氣候變暖,後因不少科學家用數據質疑沒有變暖,是變冷,就改成氣候極端化;又因為科學研究證明今天這種極端氣候以前也存在,乾脆名之為氣候變化——這是一個極為專業的話題,本文就點到即止,只想說明一個事實:推廣綠色能源的前提條件其實不是科學界公認的事實。有興趣的可參見程曉農〈氣候政策少為人知的迷惑〉一文。
綠色能源本身的是是非非,以及德國作為綠色能源的失敗經驗,我已經在〈德國經驗:綠色能源「正能量」難抵「負能量」〉有過分析,這裡只談一個綠能政策的核心問題:碳排放指標分配,這是中俄兩國不做新的承諾的主要原因,也是印度態度不積極、產煤國澳洲拒絕合作的主要原因。
歐盟在碳排放權交易上的壟斷地位
碳排放權交易的概念源於1990年代經濟學家提出的排污權交易概念。排污權交易是市場經濟國家重要的環境經濟政策,美國國家環保局首先將其運用於大氣污染和河流污染的管理。1997年,全球一百多個國家簽署了《京都議定書》,該議定書第17主題規定,碳排放交易是一個可交易的配額制度,以議定書附件B所列承諾的減排和限排承諾計算的配額為基礎計算。假設全球限定100單位的碳排放量,A國獲得15單位的指標,B國獲得10單位的指標,其他國家則獲得其餘75單位的指標。如果A國只排放了10個單位,而B國排放了12個單位,那麼B國就可以從A國購買2個單位的碳排放量。
從此,碳排放權在理論上成為一種可交易商品,碳排放權交易已成為碳減排的核心政策工具之一。碳排放權交易體系覆蓋面較廣,截至2021年1月31日,全球共有24個正在運行的碳交易體系,其所處區域的GDP總量約占全球總量的54%,人口約占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左右,覆蓋了16%的溫室氣體排放。此後,相繼有8個碳交易體系將陸續開始運營,中國於7月17日啟動了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但這是一個僅限於國內交易的市場,不對國外資本開放。根據路透社數據,2019年,全球碳市場交易均價約為22歐元/噸。2020年,全球碳市場交易規模達2290億歐元,同比上漲18%,碳交易總量創紀錄新高,達103億噸。其中,歐洲碳交易占據全球碳交易總額近90%,其次為美國加州,約7%左右。
碳排放權交易已成為碳減排的核心政策工具之一。中國於7月17 日啟動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爭取實現碳中和。圖為2021 年10 月29 日, 駁船通過大運河將煤炭運往江蘇華電揚州發電站。(STR/AFP)
中國對氣候合作的考量
既然是大勢所趨,中國當然也不會置身事外。2015年,習近平與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會晤時,習曾表示建立一個國家級交易機制將是中美氣候合作的基石。2017年美國總統特朗普執政,退出《巴黎氣候協定》,該協定沒美國資金支撐,陷入停滯,歐盟想推動的碳排放配額制度自然擱淺。2021年拜登入主白宮,重新推動綠色能源計畫,氣候合作是氣候特使克里推動中美合作的重大任務。
據國際能源署(IEA)統計數據顯示,2020年,全世界所有國家受疫情影響,經濟下滑,碳排放都在下降,僅中國一國上升,碳排放量達到98.99億噸,同比增長0.6%,占全球碳排放量的比重也提升至30.7%。
今年9月初,克里第二次到中國商量此事,但在天津會談時,王毅、楊潔篪直言不諱地告訴克里,氣候合作的前提是兩國關係大環境的改變;也就是說,拜登政府若不取消特朗普的對華制裁政策,氣候合作免談。9月10日拜登主動與習近平通了90分鐘電話。內容雖然是各自公布,但可以猜想,拜登一定談到氣候問題需要中國參與合作,習近平一定談到希望美國減免關稅問題,並且達成了一個軟的Deal。因此,2021年9月24日開始,中國政府宣布大規模限電,其時正好是供電最為寬鬆時期,離UN氣候峰會召開只有一個多月。
這次限電,中國政府有兩方面考慮:一是測試按承諾的減排標準嘗試大幅減少傳統燃料,做出評估;二是測試中國國民對電力供應短缺的忍受極限。測試的結果是堅持原來的承諾,不再增加內容。原來的承諾是:2030年前達到碳峰值,2060年前達到碳中和——如今世界變得太快,莫說2060年,就算2030年的國際社會是啥樣,誰也無法確知。
4 月,北京的一個巨型螢幕上播放著習近平出席美國領導的氣候峰會的畫面。習近平承諾中國將在2030 年前實現碳達峰、2060 年前實現碳中和。(Greg Baker / AFP)
現在再來談歐盟與中國最實際的考量:碳排放指標分配。
對發展中國家(包括剛被歐盟宣布進入「中等收入發達國家」的中國)而言,國際社會對碳排放權的公平分配不僅涉及環境問題,更關係到它們的發展權益與成本,窮國在這次峰會上抱怨原來承諾給它們每年的1000億美元氣候補貼沒到位,但中國不是窮國了,不在「氣候公平」的補貼範圍之內。
西方國家對「氣候公平」理論的主流觀點、碳排放權分配的若干「公平原則」進行述評的基礎上,經歷了從「祖父原則→人均公平→人均累計公平→人均累計公平」,以及從「生產型排放公平 →消費型排放公平→發展公平的變化」。按人均公平這個思路,中國只有世界五分之一人口,卻產生了將近三分之一的碳排放量,在碳排放額分配上肯定沒有優勢,只能向非洲等窮國以及綠能化的歐盟等國購買那巨大的差額。
這就是中國不肯進入新牌局的原因。當然,不肯入局的並非只有中國,還有俄羅斯、印度,以及同屬於西方國家的澳洲。這一新局不開張,美歐左派政府聯盟主導的大重置的最重要議程——今後由「世界政府」分配碳排放指標的設想胎死腹中。至於疫苗的分配,中國的生產供應本來就自成一體,更不會接受「世界政府」的領導。
並不多餘的結束語
《巴黎氣候協定》的最積極倡導者是法國,法國一心想要歐盟成為與美中同列的世界第三極,但離開美國無法成事。這次聯合國氣候峰會上,與會國已經注意到拜登在國內無法通過3.5萬億的投資方案,知道大重置的綠色能源計畫難以順利成行。但拜登政府遇到的難題比盟國意識到的更多,除了維吉尼亞這個深藍州在地方選舉中翻紅之外,還有內部分裂問題。鐵桿左媒《國會山》(The Hill)發表了一篇〈一個分裂的白宮無法對抗中國〉,華府政界民主、共和兩黨要員正針對拜登任命的總統氣候特使克里發起攻擊:1. 一位前奧巴馬政府官員認為克里在腐蝕美中關係:「中國的外交就是不斷尋找槓桿,而克里每天都會用手推車把一堆槓桿送到中國的家門口。」2. 共和黨參議員盧比奧日前發布題為〈是時候解僱約翰.克里了〉,稱克里夫妻向一家與新疆維族集中營有關聯的中國公司投資了至少100萬美元。
既然中國在氣候議題上的合作不再是籌碼,美歐就只能回到WTO之前的世界貿易體制內與中國「邊合作邊對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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