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投行背後的中美角力
中共主導籌辦亞投行,被認為是對由美國主導的世界貿易規則和金融秩序的挑戰。奧巴馬政府一度告誡其盟友不要加入這個機構,但隨後提議亞投行與國際組織合作。旨在引導亞投行向世界主要經濟體的經濟目標發展,避免其成為中共外交政策的工具。
文 _ 李辰、程木蘭
中共的「高風險生意」
最近,中共主導籌辦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下稱「亞投行」)成為國際社會熱議的話題。對於英國《金融時報》來說,中共正在希望通過籌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亞投行)轉變「金融外交」的模式。
英媒提及今年1月西里塞納(Maithripala Sirisena)在斯里蘭卡總統競選中獲勝成為中共舊有模式的失敗例證。西里塞納毫不掩飾其對中共的反感。他在競選時譴責「外國人」竊取本國財富,這在影射價值數十億美元的中共政策貸款。
英媒認為,由此給中共金融外交政策帶來的損失不亞於一次大痙攣,足以讓中共重新安排在亞洲的外交布局。金融外交是中共在世界各地爭取朋友和商業優勢策略中的一根關鍵支柱。
英媒把中共的這種「金融外交」稱為「高風險的生意」,而此次斯里蘭卡的態度逆轉只是一連串風險中最新的一起。
中共通過政策性貸款協議在發展中國家尋求資源、市場與戰略聯盟的盤算,時不時被這些風險打亂。
英媒舉例,烏克蘭嚴重拖欠了中共貸款,津巴布韋也沒能償還金額小得多的中共貸款。其他接受中共政策貸款的國家,如委內瑞拉、厄瓜多爾和阿根廷,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經濟困難,它們的償債能力全部受到懷疑。
新一代機構可分散風險
分析人士表示,中共過去這種「金融外交」的模式已不管用,中共與一些信用評級低、政府不穩固以及資源行業出現困境的國家祕密達成的雙邊協議,已顯出瓦解的趨勢。
目前,中共政府對日益嚴重的風險越來越謹慎,似乎也想採取更加機制化、多邊化的路徑分散這些風險。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余永定表示,「由於中國產能過剩,它需要通過放貸以促進出口,例如,向一些國家提供貸款,這樣中共就可以助他們修建高速鐵路。」「為了將損失和風險降到最低,中國需要在有風險的投資上與其他國家合作。」
在這個前提下,中共政府開始籌建新一代機構,與自二戰以來在「華盛頓共識」(Washington consensus)下主導開發性金融的世界銀行(World
Bank)、亞洲開發銀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以及其他實體相競爭。
中美背後的競爭
然而,由中共主導籌辦的亞投行成員資格引發了英美之爭。
英國《金融時報》認為,這是美國與中國之間日益加劇的競爭序曲之一。
3月12日,英國決定成為亞投行的創始成員,對此,奧巴馬政府表示,亞投行由中共牽頭,資本規模達500億美元,最終可能會與總部位於華盛頓的世界銀行(World
Bank)形成競爭。
位於華盛頓的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的高級研究員埃利.拉特納(Ely Ratner)表示:「這場爭執的核心,是對主導亞洲經濟和政治的規則、規範和制度的一場長時間競爭。」
除了亞投行,中共也是去年成立的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的主導者,此外中共已宣布投入400億美元成立絲路基金(Silk Road Fund),支援中國連接到中亞的專案。
中共這些新舉措的目的是為了滿足一個越來越大的資金缺口,即發展中國家對基礎設施的需求。據亞投行的直接競爭對手之一,位於馬尼拉的亞洲開發銀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估計,未來十年東亞地區需要8萬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資以保持經濟增長。
英媒認為,這些舉措對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位於華盛頓的機構構成了政治上的挑戰,自二次大戰後成立以來,這些機構一直由美國主導。
美國對在亞洲地區建立一個新的經濟架構也有自己的計畫,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簡稱TPP)。這是一份正在談判中的12國貿易協定。結合美國正與歐盟討論的那份單獨貿易協定,美國的整體戰略是建立一套新的全球貿易規則,就智慧財產權、國家補貼和環保問題設立更高的標準,而在所有這些領域,中國和美國都存在利益和處理方式的分歧。
位於華盛頓的史汀生中心(Stimson
Center)的中國外交政策專家孫雲(音譯)表示,中共在試圖建立亞投行時已經面臨一些內部挑戰。官員們已承諾,新銀行提供資金時不會像世界銀行那樣官僚,但是應該注意的是,其他銀行所採用的嚴格條件,部分是為了防止不明智的貸款、以及保持較高的信用評級。
孫雲補充說,中國已經有一些利益集團在施壓,要求利用亞投行貸款「推進中國的經濟議程,特別是推動中國商品和服務的出口」,而中國的外交政策戰略專家則認為,亞投行「應該支援中國的戰略利益,給予不尊重中國的國家較差待遇」。
英媒認為,中國希望建立自己的金融機構,部分反映出中國感覺自己在現有架構中遭到排斥。
加入與不加入
英國選擇成為亞投行創始成員國,引發的爭議核心問題是,亞投行挑戰了世界銀行計畫的一部分。
英國《金融時報》首席經濟評論員馬丁.沃爾夫3月26日撰文表示,不能說英國做出了一個糟糕的決定,只能說這個決定是合理的,儘管並非沒有風險。
他說,亞洲發展中國家亟需基建投資。長期高風險項目的私人融資通常要麼代價高昂,要麼根本就沒有。相對於資金需求,世界銀行和亞開行(ADB)的財力極度匱乏。
在這樣一個多邊結構中,中共是眾多聲音中的一個。亞投行將擁有全球性員工,與中共獨自提供資金相比,這應會減少該銀行的政治色彩。
沃爾夫認為,美國的加入可以更好的對這個新的機構施加影響力,因為非成員不會對一個不需要其資金的機構產生任何影響。
美國財長傑克.盧擔憂,亞投行在治理、貸款方面可能達不到「最高全球標準」。
沃爾夫表示,成立新機構,確實可能引發競相降低標準的風險,但有些多餘的繁文縟節也可能因此被廢除。美國真正擔心的是,中共建立的金融機構可能會削弱美國對全球經濟的影響力。
中國提議放棄在亞投行的否決權
由於擔心「無法確信中共不會保留否決權」,許多國家對加入亞投行舉棋不定。
而《華爾街日報》3月24日報導說,中共政府主動提出一項放棄亞投行否決權的提議,主要目的是促使歐洲國家作出決定。這個提議據說是此前過去的幾周時間裡,中共的談判代表向美國在歐洲最堅定的一些盟友所提出的。這些人士透露,這個提案首先對爭取到英國,其次是法國、德國和義大利成為亞投行的創始成員國起到了關鍵作用。
根據中共的提議,單個國家不能在亞投行決定決策,這一點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和世界銀行(World
Bank)長期以來執行的單邊決策做法迥異。在這兩個機構中,美國只占據 不到20%的投票權股份,卻主導了過去的部分重大決策,這成為多年來一直
遭到世界其他國家詬病的原因。
美國拒絕評論提案
對於中共承諾的「無否決權」,美國財政部官員拒絕作出評論。
除了放棄否決權以外,中共正試圖消除美國及其他國家有關亞投行透明度和治理的擔憂情緒。
亞投行正在就何運作及其理事會將如何組織架構的問題進行談判。據參與了談判的相關人士透露,即便沒有否決權,中共也將很可能在重大決策上占據優勢。這很可能會增強美國、印度及其他一些國家的擔憂,擔心亞投行最終將會成為中共實施其外交政策的一種工具。
3月22日,身為亞投行多邊臨時祕書處祕書長的金立群表示,到本月底將有35個或更多國家加入亞投行,成為創始成員。據中共官員透露,預計美國在亞太地區的主要盟友韓國和澳大利亞也會加入。
據中西方官員稱,亞投行的籌資工作已經走上正軌,預計將可實現1000億美元註冊資本的目標,其中包括最初宣布的將由中國方面出資的500億美元。
奧巴馬提議亞投行與國際組織合作
美國一度遊說其他盟友不要加入亞投行,並公開批評亞投行將削弱世界銀行和亞洲開發銀行的作用。隨著事態的發展,美國的這個態度開始發生變化。
《華爾街日報》3月23日報導,奧巴馬政府已經提議亞投行應與世界銀行等美國方面支援的國際組織建立合作關係。
奧巴馬政府表示,亞投行由中共牽頭,資本規模達500億美元,最終可能會與總部位於華盛頓的世界銀行形成競爭。圖為世界銀行華盛頓總部。(Getty Images)
報導稱,這種合作方式旨在引導亞投行向世界主要經濟體的經濟目標發展,避免其成為中共外交政策的工具。中國選擇繞開現有機構成立新的區域性銀行,有可能通過亞投行建立新的聯盟,這是奧巴馬政府最擔心的問題。
這種擔心並非沒有原因。第一個加入亞投行的西方發達國家是美國的資深盟友英國,德國和法國也相繼申請成為亞投行的創始成員國。
奧巴馬政府希望利用世界銀行等現有的開發性銀行,聯手亞投行共同資助基建建設項目。這種策略將說明美國解決另一個長期目標:確保防止不健康的債務累積、人權踐踏和環境風險成為亞投行的標準。
同時,日本政府官員則表示,該國在馬上加入亞投行的問題上持謹慎立場,但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亞投行是習近平在2013年底提議成立
亞投行是習近平在2013年底提議成立的,旨在為亞洲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專案提供融資,這些項目的資金需求遠遠超過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以及亞洲開發銀行所能提供的數額。根據中國方面作出的預測,從現在起到2020年之間,亞洲基礎設施建設專案每年都需要大約7300億美元的資金支援。
外媒報導稱,北京籌建亞投行顯示讓習近平當局想在國際事務中起到更大作用的願望。在過去60年時間裡,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已經將美國的影響力帶到了世界每一個角落。中西方官員都表示,亞投行的成立,體現中共也有類似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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