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醫案 從一個危重病例說起

文 _ 華景珍

有一個很久沒見的病人，突然暴瘦10公斤，最後她想到我，跑來看我。原本白白胖胖的她，變得兩眼眶陷，前板齒燥，骨架板硬得甚至無法在床上趴平。我問她：「怎麼變成這樣？」她黯然地答：「我也不知道。」

想六、七年前，她心悸不眠，舌敝唇焦，血枯經閉，燥煩不安，我花了好一番功夫，苦口婆心勸她放下憂煩，靜心調養身體。誰知這些年，她不但沒有維持好已經調理好的身體，反而更嚴重地出現在我眼前，可把我嚇壞了。

我又問：「怎麼會變這樣？沒去醫院檢查嗎？」她說：「沒有，我知道自己很嚴重，不敢上醫院去檢查。萬一檢查出什麼可怕問題，我怕自己承擔不起那個打擊。」

我不敢謝絕這個病人，因為她的狀況我心知肚明，她已處在危急邊緣，別的醫生能不能確知她的病情？會不會像我這樣小心翼翼？都是我很擔憂的問題。事已至此，別無它法，我只能提著心、吊著膽為她看病，唯恐稍一不慎，造成無法挽回的局勢。

她的脈搏極度細數，是「火焰」的標誌。這句話的意思是她體內存在嚴重「火毒」。臨床上我們在嚴重甲狀腺亢進的病人身上會發現這種脈象。我告訴她：「我懷疑妳有甲狀腺亢進的問題，這個病西方醫學認為原因不明，我的經驗是妳心臟發生嚴重的問題。」她說：「我也覺得心臟有問題，因為我一直覺得心悸很厲害，心跳很快，感覺心臟快要從嘴裡跳出來。」當然，她後來自己去做了檢驗，果然有甲狀腺亢進的問題。

外感風、寒、暑、濕、燥、火六淫，其中暑與火兩邪入心。既然知道她病在心，就會考慮這兩個因素。井穴放血瀉火，刮痧清暑，是採用的兩個最主要的治療手段。因為她骨架板硬，足見其火暑之邪已深陷腎臟甚至進入骨髓。所以在髓會之「絕骨穴」與骨會之「大杼穴」同時做穴位放血的治療。

每回看診施術完畢，她都覺得自己好多了。除了外治法外，還給她加上滋陰清暑內服之劑。經過三、四個月，終於在她愁苦的臉上看到了難得的笑容。她說：「我已經好幾年都笑不出來了，不會笑了，身體太難受了。」

因為她身體極度虛羸，體內火毒與暑邪壯盛，是典型的「邪盛正虛」型證候。文人用「風燭」來形容這類危急的病人，真是非常貼切！作為醫者，遇到這樣的病人，真的就像照顧大風中的燭火，必須隨時小心翼翼守護著，唯恐一不小心，燭火熄滅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根據統計，醫生的平均壽命比一般人少了十歲，因為在他們肩上常常扛著很多人的「生死」，其工作壓力之大，非外人所能忖度。我這個病例最終是成功的，經過數月悉心的照顧，終於脫離險境，轉危為安。但是，很多病例的結局，不是這樣圓滿，那醫生內心深處的苦與痛可真的會讓人折壽啊！

沒有一個醫生不希望把自己的病人醫好，患者家屬對醫護人員無理的苛責，會讓醫護人員逃離職場。如此一來，受害的將是廣大的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