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收割民企 孫大午曇花一現的桃花源
(Lintao Zhang/Getty Images)
2021年8月17日,中共總書記習近平主持召開中央財經委第十次會議,重點提出促進「共同富裕」,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制度安排,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比重,增加低收入群體收入,合理調節高收入,取締非法收入,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等概念。
然而,就在北京新推出「三次分配」、「共同富裕」新規之前,大陸500強企業家孫大午夫妻一手創辦的河北大午集團,卻被一夕打翻。7月28日,董事長孫大午遭河北高碑店市法院以涉聚眾衝擊國家機關等8項罪名,判處徒刑18年,罰金311萬元;公司一眾高管幾被悉數關監、判刑,公司被接管,財產被沒收,9000員工生活、工作被重創。
人們嚴重關切河北當局這一不合邏輯的迫害舉動時,發現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孫大午和他經營38年的集團公司,一直在秉持「共同富裕」的企業方略。這是他在中國這個嚴峻的生存環境下做出的有益而艱難的嘗試,而且一直被海內外看好、叫好。他雖然與習近平不謀而合,甚至完全可以作為習的樣板,但最終,他照樣沒能躲開社會主義的鐵拳。
孫大午一直秉持「共同富裕」的企業方略,與習近平的新規不謀而合,最終仍難逃社會主義鐵拳,2021年7月28日遭判刑18年,公司被接管。圖為2019年9月24日,孫大午在河北的飼料倉庫。(大午集團官網)
文:韋拓
孫大午其人
1954年6月出生的孫大午,原是河北農民,徐水縣高林村鎮郎五莊村人。出生時乳名大雨,5歲時更名大午,學名孫振華,24歲又更名孫大悟,幾年後恢復叫孫大午。
孫大午初中畢業後,入伍到山西臨汾共軍陸軍第28集團軍82師。入伍兩年後入黨被提幹,一直做到營級軍官,但因為在處理戰士問題跟政治指導員起了爭執,被降級為排長。1978年退役後,他被分配到徐水縣農業銀行工作。
雖然只有初中學歷,但孫大午還是敏銳地發現了農牧業的商機。1984年開始實行中國農村改革,公社解體,土地承包給農民。1985年孫大午鼓勵妻子劉會茹聯合另外四家農戶,在家鄉郎五莊以一畝地一年6塊錢的價格承包了約100畝荒地。但荒地偏僻,沒水沒電沒路。第一年,他們種了向日葵和果樹,養了豬和雞,但賠了錢。其他四戶吵著要散夥。當時孫大午還在銀行工作,付了每家虧損的2000元後,單獨把地包了下來。
第二年他們養了1000隻雞和50頭豬,一隻雞賺20至30元,轉虧為贏。以後的幾年,他們養到3000隻、5000隻、1萬隻、3萬隻、10萬隻。到2003年,大午集團占地達到2000畝,種禽公司有三個孵化場,每年孵化2000萬隻高品質小雞,大午飼料廠年產6萬噸飼料。
孫大午一開始就捨得在農業技術和現代管理上投資。他自己說了個軼事:1985年雞場剛起步,石家莊飼料養殖所在河北省登報招學員,學費1500元,他派了一個學員去,沒想到開學時兩個老師就這一個學生。
1989年孫大午正式辭去銀行職務。他在回答北大學生提問時說,大午集團「是雞蛋攢出來的企業」。
孫大午在回答北大學生提問時說,大午集團「是雞蛋攢出來的企業」。圖為大午集團易縣雞場。(大午集團官網)
1995年,大午集團已經成長為中國500大私營企業之一,孫大午也獲選保定市人大代表,1996年6月他還獲頒河北省養雞狀元榮譽。8月,他當選為保定市禽蛋產業聯合會理事長。到2001年,孫大午又開辦了大午學校並兼任校長;2002年10月,他被中國農業大學農民問題研究所聘請為高級研究員。
90年代初,大午集團的發展遇到瓶頸,一心想擴大市場,但資金有限又融資無門。沒了辦法的孫大午,只好走向集體融資籌錢的道路。1995年,孫大午和內部員工及親友們一起開始籌錢,後來擴大到了整個村子。村民們相信孫大午個人的品德和大午集團的信譽,加之大午集團保證會給予當時存款基準利率兩倍的利益,並且絕對不扣利息稅。
這事被隔壁村的村民知道了,都送錢來放到大午集團。最後,因為良好的信譽基礎,大午集團短時間內竟籌到1.4億元。有了鄉親的支持資金,大午集團一舉擴張成集飼料、化肥、養殖、種植、旅遊為一體的農牧集團。
有思想又敢言
30年過去,孫大午不僅成長為知名企業家,也成為思想者和敢言者。這給他之後的不幸遭遇埋下了伏筆。
敢言,從孫大午兩次進中南海就可以看出。第一次去中南海是1998年12月,保定市長帶孫大午去中南海南端的國務院參加開拓農村市場幹部研討班。二三十位參會者來自山東濰坊、四川綿陽、河北保定。當時中國出口大幅度下降,政府急於開拓農村市場。
時任國務委員吳儀直截了當問在座的人:農村是什麼狀況?農民需要什麼?中央應該給什麼政策?然後點名山東一個鎮書記發言。書記緊張得渾身出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這時孫大午給吳儀遞了個條子,說:「我來自農村,我了解農村情況,你想聽真實的聲音,讓我來說。」
接著綿陽一個官員也結結巴巴講了他們用一個城市戶口賣6000元,把農村變小城鎮的經驗,獲得在座領導誇獎。這時孫大午再次遞了張條子希望發言。吳儀終於說:「孫大午,你說。」
孫大午主要講了幾點——要想開發農村市場,首先應該讓農民增加收入,增加收入的途徑在於生產加經營。但問題是,主導農產品全部是國家壟斷,生產者無權經營:養豬的沒權殺豬,種棉花的沒權賣棉花,種糧食的沒權利賣糧食。真相是,農民缺事情做,無法創造收入。第二,他主張政府應該打破計畫經濟時代部門林立的狀態,將農、林、牧、水利、土地合併成一個農業服務局,避免讓農民面臨一個接一個部門的執法大隊的管制和侵擾。
他說,農民貸不到款,國家應該允許民間借貸,「讓農民、農村有一個自己造血自己用的機制,有利於將農業產業化。」最後他說,關於農村的很多數字都是虛報,農民的收入沒有報的那麼高,河北省稱有產蛋雞5億隻,不可能是真的。
孫大午是個有思想又敢言的農民企業家,1998年第一次去中南海參加開拓農村市場研討班就說,關於農村的很多數字都是虛報,農民的收入沒有報的那麼高,河北省稱有產蛋雞5億隻不可能是真的。(Noel Celis /AFP)
會議開了二小時,孫大午講了40分鐘。出門的時候,有個祕書長問他是不是第一次來中南海,他回答是。那個人說,這也是你最後一次來了。
孫大午回到大午集團,給員工報告去中南海的情況。他說:「從中南海出來,我沒有什麼自豪感,卻有一種悲涼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為中南海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森嚴,而是從座談中直覺感到,搞活農村經濟,放開農村經濟市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希望鄉村能夠實行真正意義上的選舉,撤銷村一級黨支部,實行村民自治。「農民需要第三次解放」。
後來有記者質詢他這個農民怎麽成功了,他說:「這是死裡逃生,可彰不可學,沒有代表性。」他認為大批鄉鎮企業逃不掉失敗的命運。
據「改變中國」網站英文主編曹雅學2021年3月30日根據多方材料寫就的〈孫大午:一個農民企業家的三十六年改革開放夢〉一文記述,2003年3月的一天,孫大午在中國農業大學演講時說,「大家可能不知道,58年的共產風就是從徐水縣颳起來的。我就在那個地方出生,而且我生活在共產風颳得最厲害的地方。」
徐水離北京只有100多公里,是中國50年代末「大躍進」的明星縣,毛澤東、劉少奇都曾到徐水視察,將畝產萬斤的樣板向全國宣傳。糧食「多得」吃不完,怎麼辦?毛在徐水告訴人民公社社員,一天吃五頓。但出生於1954年的孫大午最早的記憶是飢餓。吃白灰水浸泡過的棉花柴、玉米稈。他認為在「大躍進」之後的大饑荒中,中國餓死了不止3000萬人。
50年代末毛曾到徐水視察,說糧食「多得」吃不完,毛在徐水告訴人民公社社員一天吃五頓。但1954年出生於徐水的孫大午最早的記憶是飢餓。圖為60年代人民公社大食堂。(公有領域)
農大演講前一天,孫大午剛在北京大學做了演講。2003年春天,他在北京很轟動,是中國農村改革開放的標誌性人物。他說有兩個夢想,一是社會實現富裕祥和,二是國家實現民主共和。
2003年4月,孫大午在北大演講後大約一個月,又被叫到中南海一次。這次去的是中共中央那裡,幾個負責農村政策的官員聽他彙報。官員沒有自我介紹,孫大午也不知道誰是誰。他重申了3月北大演講的內容,特別提到政府管制太多,農民什麼都做不了。他還主張廢除農業稅。
秉持「共同富裕」的企業方略
孫大午打破了祕書長的魔咒,第二次進了中南海,這說明中國農民問題的嚴重,但體制就是那樣,照樣沒能改變什麼。孫大午只好身體力行自己實現大午夢。
富裕祥和、民主共和夢想之外,他又宣稱自己是一個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信仰共產主義,只不過他心目中的「共產主義」似乎是他見到的歐洲、荷蘭人生活豐足舒適的樣子。
1990年代初他就提出大午集團的指導思想是「不以盈利為目的,而以發展為目標,以共同富裕為歸宿」。似乎可以說,他「共同富裕」的追求比習近平當局的同樣口號早了30年。孫大午說到的是理念,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也做得不錯。到2003,大午集團屬下17個分廠,從來沒有虧損過,產品銷售一直暢通,穩定發展了近20年。例外是,2003年他和企業高管被抓的那年,大午集團虧損了580萬。
孫大午「共同富裕」有兩大知名口碑:一個是1998年建立的大午學校,有2000個學生就讀;大午的技校,免費培訓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員,帶動了上千養殖戶和養雞場。另一個是大午醫院,有1000張床位和32個科室,是一所非盈利、低收費的醫院。
孫大午「共同富裕」有兩大知名口碑:一個是大午學校,另一個是大午醫院,是一所非盈利、低收費的醫院。(大午集團官網)
三次被找碴打壓
孫大午三次遇禍。
第一次的引子在1996年,大午和稅務局發生了衝突。曹雅學文中說,稅務局每年最少查大午三次,一次查三個月,基本就等於是常年蹲在大午查稅。1996年和往年一樣,帳本都翻爛了,也沒查出偷稅漏稅問題。但是過了中秋節,稅務局向大午下達欠稅135萬通知書。既沒說大午為什麼要交錢,也沒說有什麼問題。孫大午去找稅務局長,局長說你先繳了再說。孫大午拒絕,稅務局就把大午銀行帳戶封了。孫大午一怒起訴了稅務局。這時一個副縣長來說情,孫大午同意撤訴。
過了兩個星期,保定市稽查局來查稅了。查了三個月,查了好幾個公司,從1998年倒查到1992年,最後責令大午集團補繳16萬5000元稅。孫大午爭辯說,根據稅法,只能倒查三年。查稅的人說,「大案可以查10年,稅法由我們解釋。」孫大午不接受,一個副局長說,「你就認了這16萬5000元吧。」孫大午同意忍辱拿出這筆錢息事寧人,沒想到保定稽查局在16萬5000元之上,又罰大午集團36萬5000滯納金,合計55萬。孫大午當然不服,就到各級稅務局、國家稅務總局、紀檢委、檢察院投訴。接著公司銀行帳戶再次被封。他把保定市稽查局告上法庭,保定市法院判大午敗訴。孫大午上訴到河北高院,被告甚至無人出庭,只有一個律師姍姍來遲,案件被法院擱置。後來檢察院決議說,稅務局不應該把五個獨立法人的稅款算在一起,此案不了了之。
為了打這個官司,大午集團花了五年時間,耗費100萬。有人說,你拿5萬塊去送禮就可以「擺平」。孫大午當然懂這些潛規則,但他不願這樣做,他寧願花更多的錢,走法律途徑。後來他自嘲,民告官,就是個笑話,你不可能打贏官司。別忘了孫大午當時還是一個有頭有面的民:市人大代表、河北省著名企業家,大午集團從事的還是國家一直支持的「菜籃子」、「米袋子」、振興農村的事業。
孫大午1996年和稅務局發生了衝突,把保定市稽查局告上法庭,花了五年時間,耗費100萬,最後仍不了了之。他自嘲,民告官,就是個笑話,你不可能打贏官司。圖為河北一座法院大樓。(ROBERT SAIGET/AFP)
第二次是2003年,大午集團被指向3000多戶農民借款達1.8億元用以辦企業和學校,孫大午被官方誘捕。
事情過程是這樣的。他剛給北京兩高校師生演講並獲得滿堂彩,掌聲餘音還在,僅兩個月後,2003年5月27日上午,孫大午在大午學校參加校理事例會時,接到縣一個政協副主席的電話,說新來的書記要請孫大午吃午飯。領導召見,孫大午就帶上他的三農問題文稿去了縣裡,準備跟新書記交談他的想法。
誰知孫大午一進鴻雁大酒店大廳,就被人圍住,然後拉到公安局刑警隊。
兩個小時後,十幾輛車來到大午集團財務部外面。二三十個警察進去沒收了所有人的手機,把監控攝像頭轉到朝下,斷掉電源,拔掉座機電話線,帶走了財務處長、集團副董事長、副總經理、多位財務人員和祕書。然後又抓了包括兒子、弟弟在內的孫大午幾乎全部家人;大午集團電腦、帳本、現金、存摺、會議紀錄和車輛被查封;孫大午的家被封。由徐水縣政府各部門30多人組成的「穩定工作組」入駐大午集團,工作組由一個名叫張海波的縣委副書記親自負責。
48小時後,被捕者的家屬收到公安局拘留通知,說他們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中共黨媒7月報導說大午非法集資。
孫大午2013年接受和訊網訪談時披露了10年前的遭遇。他說,大午集團起步時,那個地方沒有信用社、金融機構,離縣城遠,離鎮裡也遠,公司也無法從銀行貸到款,但是企業發展需要流動資金。周圍的村民與大午工人家中每年都有賣不去的餘糧,大午也需要糧食生產飼料和其他產品,但又沒有充足的流動資金購買。
所以他和當地農民、工人商量,讓他們把糧食按市場價「借」給大午半年,過後借戶可以按市場價把糧食拿走或者賣給大午。如果半年後市場價高於半年前,那麼大午按高的價格購買農民借給大午的糧食;如果半年後市場價低於半年前或與半年前不變,大午仍然按半年前的價格買入。需要從大午購買雞苗、豬苗、籽種、飼料的農民,可以直接用自己的糧食換取這些物資。這個項目被稱作「糧食銀行」。
而且,由糧食變成的錢,農民可以支走,也可以存在大午,變成大午集團的借款,大午提供借據,按照當地信用社的利率支付利息。大午集團的員工,也可以將自己的餘錢在集團內儲蓄。2003年,大午借款帳戶平衡在3500萬左右,借款人約為3000。這是大午集團的整個負債。當時大午集團固定資產一個多億,3000萬負債率並不高,這些借款也從未發生過欠付。檢控部門說的「非法吸收存款1.8億人民幣」,是大午集團1993年到2003年的10年累計。他被指控擾亂了金融秩序。
在徐水縣看守所,孫大午被作為重犯,單獨關押在一個六平米的囚牢。孫大午堅決不認罪,他說,犯罪必須具備犯罪意願、犯罪行為、犯罪後果。但在對他的指控中,這三條一條都不具備,孫大午「犯罪」,既無原告,也無受害者。
2003年4月31日,徐水縣公安局通知大午網站:該網站發表的〈小康社會的建設及難點〉、〈悼念李慎之〉、〈兩位民間商人關於中國的時局及歷史的對話〉三篇文章嚴重損害了國家機關的形象,得整頓網站,停止營業六個月,罰款1萬5000元。
大午被找碴打壓事件當時轟動整個社會,特別是北京的公共知識分子圈、法律界人士、民營企業家,包括杜潤生、姚監複、江平、茅于軾、李昌平、胡星斗、柳傳志都做出了強烈反響,批評當局模糊不清的規定、對民營企業的苛刻,指出民營企業背負「原罪」的生存狀態。
孫大午被找碴打壓事件當時轟動整個社會,北京的公知圈、民營企業家等,批評當局模糊不清的規定、對民營企業的苛刻,指出民營企業背負「原罪」的生存狀態。(Stephen Shaver / AFP )
三名律師朱久虎、許志永和張星水擔任孫大午的律師,多次去大午集團調查取證。他們在附近七八個村莊走訪了四五十位農民,所有人都對孫大午表達了信賴和讚揚,只有一人表示「不知道」,而此人是村幹部,可能感到自己不便發表意見。
2003年9月最初起訴中,檢察官指控孫大午兩項罪名:「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非法持有彈藥」。後一項指控依據是在孫家搜出幾枚子彈。那是當過軍人的孫大午打靶剩下的幾粒子彈。後來這項指控被撤銷。
10月30日,孫大午案開庭。開庭前他做了妥協,同意在法庭上保持沉默。但當檢察官出示大午集團給借款人開的借據作為非法存款證據時,他忍不住說了一句,「那是借據,不是存款條,大家難道都不識字嗎?」換來檢察官厲聲威脅:「孫大午,你還說話!你妻子批捕在逃,你兩個弟弟還在看守所,你家裡還有兩個80多歲的老人!」這時候孫大午掩面而泣。當律師在庭上講述當地老百姓對孫大午的擁戴與支持時,孫大午再次掩面而泣。
孫大午最後被判非法吸收611農戶1300多萬存款,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罰金10萬元,大午集團被判罰金30萬元。他當庭表示自己「無罪,但伏法」,不上訴。第二天,在看守所度過158天的孫大午獲釋。
被判刑18年 公司被接管
誰知,一波剛平,更大一波又起!一樁土地糾紛,又讓當局把孫大午送進了大牢,並實施重判。
公開信息顯示,1963年,郎五莊村曾將740畝土地交由徐水國營農場耕種。實際上,後者占用的土地超過2000畝。為了土地確權,雙方數年爭執不下。後來,郎五莊村把土地租給了大午種植業公司。
據美國之音2021年9月8日報導追述,2020年6月21日和8月4日,大午集團人員與徐水國營農場人員先後發生了兩次衝突。有消息指,8月4日凌晨,徐水國營農場人員意圖擅自拆除大午集團位於郎五莊村的辦公室,大午員工阻止,雙方發生衝突。徐水區公安介入,數十位大午工人及村民受傷。
大午集團與徐水國營農場因土地糾紛,2020年6月21日和8月4日,雙方人員發生衝突,徐水區公安介入,數十位大午工人及村民受傷。圖為大午集團工人和村民分批到政府和公安局前討說法。(大午集團高管提供)
大午集團與徐水國營農場發生衝突,徐水特警打人抓人。(大午集團微信)
此後,孫大午接受採訪說,公安明顯偏袒徐水國營農場,「認定他們是國家的,其實他們是以國家名義牟個人私利的團伙。」
2020年11月11日,孫大午再次被捕,這一次是「涉嫌尋釁滋事、破壞生產經營等違法犯罪」。一同被捕的還有他的妻子、兩個兒子和兒媳以及20多位大午集團高管。
2021年4月21日,孫大午被當局正式批捕。美國之音報導批捕通知書顯示,當局對孫大午提出八項指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尋釁滋事罪、非法採礦罪、聚眾衝擊國家機關罪、非法占用農用地罪、強迫交易罪、破壞生產經營罪、妨害公務罪。
同案被批捕的人中幾乎包括了大午集團的全部領導層,他們的罪名是非法採礦、強迫交易、詐騙等。消息說,當地政府派出了29個工作組接管了孫大午的公司。
7月28日,中共河北高碑店法院判決孫大午犯聚眾衝擊國家機關罪、妨害公務罪、尋釁滋事罪、破壞生產經營罪、強迫交易罪、非法採礦罪、非法占用農用地罪、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判處有期徒刑18年,並處罰金311萬元。
孫大午的長子孫萌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孫大午的兩個弟弟孫德華和孫志華則分別被判有期徒刑12年和9年。
當局無法容忍孫的「出格」言論及理念
孫大午好友、企業家和民權活動人士王應國對美國之音說,孫大午這些年發展態勢很猛,已經成了獨立王國;他的體育館可以容納2萬人;大午醫院至少有16層,大理石裝修,很豪華;郎五莊村的村民和大午集團職工每月只要交一元錢,看病不花錢,做個B超和驗血的全套體檢只要10元……這些受人歡迎的福利衝擊到地方政府的權威。
旅美原中國民營企業家、曾在北京與孫大午是同一個民間機構會員和理事的王瑞琴女士稱,靠著養50頭豬與1000隻雞白手起家,大午集團36年來在河北當地的成功模式,本該是地方的驕傲。大午集團的「私企立憲」,在企業內部走上「三權分立」,業主限制自身與高管的權力,還根據能力與貢獻規劃與員工「共同富裕」的制度,做到「有差異的均富」,這是西方企業都做不到的。
王應國還透露,孫大午在微信朋友圈發的文章都圍繞民主理念。而且,包括任志強、胡德華等這些人經常到孫大午的溫泉酒店相聚,這是他的休閒度假山莊。可想而知,他們會一起私下聊天,這在當局眼裡肯定是不能容忍的,甚至是會被視為反黨的。儘管當局找不到證據,但是,會想辦法把可能性扼殺在萌芽狀態。
和孫大午有多年交情的前澳門大學教授程鐵軍接受自由亞洲採訪時,批評河北當地司法體系,說他們急著判案、走過場的戲碼,演得「醜惡拙劣」。「司法體系的腐敗和蠻橫無禮,可以說是暴露無遺,這樣的案件相當程度帶有政治審判的色彩。」「大午集團案件,一定會載入中國民營企業與司法體制的歷史。」程鐵軍說,「這會寫入歷史教科書,意義非常重大。」
公安拘捕大午集團高管,名義上是因為該集團與一家國營農場的土地糾紛,但實際上,了解孫大午案件的人士認為,是當局不能容忍孫大午的「出格」言論。這位「有思想」又「敢言的農民企業家」,曾經面對鏡頭直言不諱他跟北京知名公共知識分子有著相近的理念。孫大午說:「從理念上,我認同他們的看法和說法。」
了解大午案件的人士認為,公安拘捕大午集團高管,是當局無法容忍孫大午的「出格」言論,他曾面對鏡頭直言不諱他跟北京知名公知分子有相近的理念。(VOA/維基百科)
但在行動上,孫大午稱自己是「保守主義者」。他相信,「世界大勢總歸要走向民主法制,中國不會例外,但是急不得。」
在法庭上的陳述
以下是2021年7月28日孫大午於河北省保定市高碑店法庭的陳述,節選其中一部分。
我說我是有情懷和理想辦企業的,就是共同富裕的理想。我可以說我是很富有的,是一個很富有的大富翁,也可以說我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大富翁。現在我們是3.28個億在銀行,如果再算上我們被法院凍結的5000萬,我們有3.8個億,我們沒有一分錢貸款,這是多麼好的企業啊!我們康養社區還有上千套的房產。我們大午集團發展38年了,我們就是想追求有差異的共同富裕,我們不搞股份制,哪個搞股份制的企業超過了30年?因為他們在為錢打架,他們是用有限的資金去賺取無限的社會利潤。大午集團的立憲就是限制我、限制我兒子,限制我後代,限制高管。
大午集團私企立憲制度,我們的權力是自下而上的,是選舉產生的。我們6000名正式員工,有選舉權的只有1000多人,也就是說必須在集團幹十年以上。而只要你能幹,你只要在集團一年你就有被選舉權。大午集團這種探索沒有意義嗎?
我沒想到大午集團能發展得這麼好,我進來之前不足3個億的存款,現在又增長了1個億,因為我們的制度在運轉,因為它的管理深深地扎在群眾之中。
我有烏托邦情結,但我知道烏托邦是強制的、大鍋飯的。我們去過華西村很多次,我們在華西村開董事會,在探討他們的路適不適合大午集團。我們現在的這條路探索得多麼不容易啊,我知道我學不了烏托邦,但我們要走出自己的路來。
我們所謂的「桃花源」,就是我們有差別但差別不能太大,所以我們的工資制度是保底限高,這些在座的中高層全年的收入最高不能超過工人的十倍,你要想多收,你就提高工人的待遇。這就是說的桃花源和烏托邦的區別。我不想搞平均富裕,我想搞的是有差別的富裕,但幹部的貢獻必須明確的體現。大午集團是一套成體系的生態環境。
曇花一現的桃花源
老家也是河北的程鐵軍說,是孫大午的正直清廉讓他又一次遭遇牢獄之災;他靠自己發展得太好,不送禮、不送紅包,銀行要他辦貸款藉機收回扣,但孫大午不同流合污、不配合潛規則。
孫大午在法庭上自述有「烏托邦情節」,但他不走吃大鍋飯的路,而是一步步實踐了在一個企業與地方上,打造一個「保底限高、共同富裕的桃花源」。
然而,中共這種體制存在一天,孫大午的桃花源就只能是曇花一現,仍難逃烏托邦的命運。
孫大午不同流合污、不配合潛規則,然而只要中共體制存在,孫的桃花源就只能是曇花一現,難逃烏托邦的命運。圖為2018年12月4日,一名保安走過北京一處建築工地外的政府文宣樣板牆。(Greg Baker / AFP)
孫大午去年10月發文對目前中國的黑暗現象作出了生動的描述:「有人說,什麼叫社會黑?晴天白日,你看不到事情的真相;熙熙攘攘,你聽不到不同的聲音;有權有勢的橫行霸道,有理有據的寸步難行;白天活見鬼,夜裡死見人。」
孫大午用自己的人生印證了他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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