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時評 / 第687期 20211001

恒大啟示誰「共同」了誰的「富裕」？

by 石山

恒大負債總額接近2萬億，這個債務鏈條如果不斬斷，有可能像骨牌效應，引發「系統性金融危機」。圖為9 月 15 日，人們聚集在深圳的恒大總部大樓。（Noel Celis /AFP）

文：石山

石山

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員。90 年代初移居香港，加盟香港愛國傳統報人李子誦、程翔創辦的《當代》雜誌，曾在香港《信報》、中國《財經》雜誌撰寫《中國股市》財經專欄多年（署名：廖仕明），加入美國《自由亞洲電台》擔任節目主持人、資深記者，曾在英國、美國、西藏居住多年。石山知識廣博，深入了解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並對中國歷史、文化和政局有獨到深刻的認識。

最近，中國發生的事情很詭異。中共最擔心的，按照北京的說法，是嚴防黑天鵝和灰犀牛。結果黑天鵝到天安門廣場虛晃一槍，而灰犀牛卻真的來了。

恒大地產資金鏈斷裂危機

黑天鵝和灰犀牛，都是對宏觀局勢產生大影響的事件，黑天鵝是指沒有想到、沒有預防的突發事件，而灰犀牛卻是知道正在發生，有所預防，但卻終於還是發生了事件。我們說的灰犀牛，就是中國大陸房地產出事。這兩天恒大地產資金鏈斷裂，因為規模巨大，所以恒大破產看來已經難以避免了，而這件事對中國整個經濟的衝擊，目前大家可能還很難衡量。我的看法是，這個事件發展下去，甚至可能造成中國大陸整個經濟崩潰。

房地產業本來就是資金密集型的產業，大房地產公司全靠資金堆出來的。這些資金當然很多都是銀行貸款，或者是發行債券，恒大也是如此。但恒大還多了一項，恒大有一個恆大財富，專門搞投資理財，說穿了，這個理財其實就是高利貸，按照中國大陸的說法，就是利用高回報的利息來吸引大家存款，當然它是以理財的名義了。

除此之外，還有預收款，就是房子還沒有建好就先賣掉了那部分錢。所以，銀行貸款、債券、理財產品，和預收款項，都是公司的債務。另外還有應付款，就是建房子需要建築材料，需要裝修材料，需要建築設計和區域規劃設計，還有很多其他顧問費用，很多都是需要付款的，這些也是債務。

之前有消息說，恒大負債總額有1.7萬億人民幣，最新的數據說，是接近2萬億，這些負債如果不能償付，當然公司就只能有破產一個結局。

以前大家為什麼願意借錢或者投資或者墊錢給恒大？其實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大家堅信房地產價格會一直上升。恒大有這麼多地、這麼多房子，所以跑不掉的，就算人跑了，房子跑不了，大家錢總能拿回來的。

但現在房價真的開始跌了，而且房價跌了也賣不出去了，債權人就都開始慌了。

以前有人說，恒大因為太大，所以不能倒。說的沒錯，但天下沒有不能倒的大東西，只要結構出了問題，根基不牢固，在重力的作用下，再大的東西也一定會倒。現在的情形就是這樣，2萬億，這是一個天文數字。中國中央政府2020年財政收入才7、8萬億人民幣。中國政府不可能拿出錢去救。而這個債務鏈條如果不斬斷，有可能像骨牌效應，引發銀行金融機構一連串的債務危機，這個就是中國過去一直說的「系統性金融危機」。

恒大負債2萬億誰損失最大？

要解決這個危機，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斬斷債務的連鎖反應，也就是讓這家公司破產，盡量把漏洞補上。簡單說，就是賣資產還錢。問題是，首先要還的錢，一定是銀行，第一優先一定是中國大陸的國有銀行，然後是地方政府銀行，然後是金融機構，然後才是其他企業，最後可能才輪到普通的所謂投資理財那些人。

恒大的投資理財，回報有7厘息。當初看好房地產的時候，大家一窩蜂去買，恒大公司高層都買，有利可圖嘛。但最新的消息出來了，公司高層率先把恒大財富的理財產品贖回了，他們當然知道公司財務狀況，所以就搶先逃跑了。不僅如此，公司高層的一些資產也開始轉移，比如許家印在香港的豪華住宅，被轉移到其他人名下了。這些情況都顯示，恒大公司大概已經做好了樹倒猢猻散的準備了。問題是其他普通投資者如何？現在看起來，很可能他們是最後被照顧的債權人了。

恒大出事，公司高層的一些資產開始轉移，其他普通投資者很可能是最後被照顧的債權人了。圖為9月10日，恒大員工在企業總部前聚眾高喊「恒大還我血汗錢」。（影片截圖）

恒大還有大約300多億美元債，算下來也有2000多億人民幣，這些債現在市場已經折價到三成了，就是100元的30元賣出去，還不一定有人買。這些債務人，尤其是美元債的持有人，估計是最後才能要回錢的，損失是無法避免的了。

現在北京正在推「共同富裕」。我們看一下，恒大這個案子中，到底是誰去「共同」誰的「富裕」？國有銀行、國有金融機構的貸款先要保護，其次是國有大機構持有的債務，比如社保基金什麼的，他們的債絕不能爛掉，所以理財產品估計還能拿回一些本錢。

倒楣的是哪些呢？首先倒楣的是已經繳錢買樓但卻收不到樓，或者只能收到爛尾樓那些人，這些人可能是最底層，買個房子花了幾乎全部積蓄付首期，結果沒了。然後是那些自願或者不自願買投資理財的普通人。

好了，結果是最有錢最富有的，可以拿到錢，最窮的人，損失最大。也就是說，共同富裕，權貴階層一定可以「共同」別人的富裕，窮人很難去「共同」的。這是社會現實，所謂的馬太效應。當然，在極權體制、法治不彰的社會，這種情況可能會更嚴重。

那麼恒大負債2萬億，會帶來什麼？這要看中共怎麼處理了。如果快刀斬亂麻，可能會有很大風暴，但對經濟來說，衝擊時間會短一些；如果政府強力介入，用收購或者注資來拖延，短期衝擊可能稍微小，但時間可能會延續很長。

美國2008年金融危機屬於前一種，十年左右吧；日本90年代的方法是後一種，到現在整個經濟還沒有緩過氣來。中國人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一定會來，要還的必須會還。但中國經濟現在不只是一個恒大，不只是一個房地產，很多結構性的問題，能不能抵得住一次大的經濟危機，能不能抵擋一次大衝擊，其實很成疑問的。

我們來談另一個問題。

中共權力鬥爭的轉折只缺一個林彪

9月13日，《解放軍報》發表了一篇社論，專門談嚴守紀律，黨指揮槍。4000多字講了70多次紀律。這篇文章有些不尋常。
第一個不尋常，9月13日《解放軍報》出這篇文章，當然是有所指的。因為1971年9月13日是林彪出逃那一天，至今正好50年。《解放軍報》整篇文章，提了張國燾，卻不提林彪，這一點很有意思，算是一個不尋常。

林彪事件，是毛澤東權力鬥爭的轉折點。林彪之前，毛是偉大領袖，但林彪之後，毛在黨內和軍內威信大跌，中共也開始江河日下，內部權力鬥爭激化，最後發生了軍事政變，抓了四人幫。現在的情況其實有些類似，也是偉大領袖，也是左派文人上臺掌握權力，也是經濟出現了問題。似乎只缺一個林彪事件了。

前不久，中紀委提出了「政治騙子」的說法，指一個落馬的山西副省長，勾連「政治騙子」，讓人產生很多聯想。因為林彪倒臺之後，中共批判林彪不提林彪的名字，一直用「劉少奇一類政治騙子」來暗示林彪。現在再次提出「政治騙子」的說法，而且這個「政治騙子」是副省長要去巴結勾連的，恐怕最低也是政治局常委一級的人物。

第二點，軍報如此強調紀律，強調服從黨中央，凸顯軍隊中異議聲音應該不少。當然未必是軍事政變什麼的，但軍中不滿、說怪話的一定十分嚴重。

軍隊是社會組織中最講「自己人」的團體，軍人對不是軍人出身的領導，通常看不起，也保持戒備。中共2011年開始軍改，習近平上臺之後加速，不但把中共蘇式軍隊改成美式編制，而且還把過去的老編號全改了。

這種軍改，涉及到軍隊編制，涉及到指揮鏈，涉及到戰爭的概念，涉及到對武器和戰爭的理解等一系列問題。影響最大的是老軍人，就是軍官。因為他們這幫人從軍校中學的，然後當連排長，然後校官將官，都是原來蘇式的東西，現在改成美式的，他們不會，當然有意見。所以軍中一直有很多反對意見和異議，認為習當局是外行管內行，認為這種快速改變，實際上損害了軍隊的戰鬥力。

據說，房峰輝和張陽，就是因為反映這些軍隊中的意見而被弄下去的。現在，中共軍改仍在進行，尤其是陸軍，被大幅裁員，訓練和作戰方式也改變了，不滿情緒在軍隊中非常普遍。

大家可以看一下林彪兒子林立果的《五七一工程紀要》，可能會有不少啟示。《五七一工程紀要》是1971年3月23日林立果等人策劃撰寫了推翻毛澤東統治地位的武裝起義計畫書草稿。拿林立果批判「B52」（也就是毛澤東）的話，來批一下現在的中共，好像也相當的適合。

摘錄幾段《五七一工程紀要》的內容，大家比較一下。

「統治集團內部矛盾尖銳，右派勢力抬頭軍隊受壓。

十多年來，國民經濟停滯不前。群眾和基層幹部、部隊中下幹部實際生活水平下降，不滿情緒日益增長。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不敢言。

統治集團內部上層很腐敗、昏庸無能，眾叛親離。

1.一場政治危機正在醞釀；

2.奪權正在進行；

3.對方目標在改變接班人；

4.中國正在進行一場逐漸地和平演變式的政變；

5.這種政變形式是他們慣用手法；

6.他們「故伎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