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版「德州掀內戰」的美國內幕

2023年11月2日，德州休斯頓，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前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競選集會上發言。（Brandon Bell / Getty Images）

前一段時間，微博上熱傳美國德州州長宣布與聯邦政府開戰的消息，還有微博博主聲稱德州與聯邦政府的「美國內戰」已經成為了全世界最熱門的話題。事實上，所謂的「美國內戰」只在中國硝煙瀰漫，而在美國，只是一個有關移民政策的憲政之爭。

文•鄭愚山

美國的非法移民問題益發嚴峻，德州因邊境設防問題和聯邦政府不合。2024年1月24日，德州州長阿博特（Greg Abbott）發表聲明，宣布德州進入「被入侵」狀態。消息被中國社媒平台謠傳為德州州長宣布與聯邦政府開戰。事實上德州不是進入「戰爭狀態」，也不是什麼「內戰」，而是呼籲維護邊境安全的抵制「入侵」。

德克薩斯州是美國牛仔的故鄉。追求自由正義且勇於開拓挑戰的牛仔是美國西部開發的先鋒，也是美國精神的一個象徵。當年風靡中國大陸的美國萬寶路牌香煙廣告，便是一位騎馬馳騁的德州牛仔形象。很多中國人熟悉的經典好萊塢西部大片上演的都是以德州為背景的故事。德克薩斯州沃斯堡就是美國著名的牛仔城，它被認為是美國西部的起源。

德州在中國廣為人知，可能還和中國的籃球明星姚明曾在德州的休士頓火箭隊打球有關。姚明是那段中美關係蜜月期的熱門話題人物。

「德克薩斯」在印地安語是朋友的意思，崇尚自由的德州人在1845年12月29日以一個獨立共和國的身分加入了美國聯邦，成為美國的第28個州，也被稱為「孤星之州」，美國和墨西哥為了德州的歸宿問題還打了兩年的美墨戰爭。

美國德克薩斯州雄踞美國南部邊境，是美國面積和人口第二大的州。德州的科技和經濟都很發達，有50多家世界500強企業總部在德州。它的經濟生產總量超過加拿大，能排進世界前八。它是美國最大的能源基地和航空航太基地，全美最大的20家石油巨頭的19家總部都在德州。德州也是高科技產業雲集之地。奥斯汀地區被稱為「硅山」，北達拉斯地區被稱為「硅草原」。休斯頓東南部的太空城是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一顆明珠。洛克希德公司在德州沃斯堡製造F-16、F-35等最先進的戰鬥機。

美國是通過獨立戰爭脫離英國的殖民統治建立國家。德州也是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多次獨立，最終加盟美國。可以說，德州是美國形象最有代表力的一個州，是經典美國的縮影。

德州是北京仇美的痛點

德州和加州及紐約州都是美國舉足輕重的明星大州，民主黨主導的庇護州加州和紐約州比較親共，而共和黨主導的德州卻截然相反。加州州長紐森（Gavin Newsom）去年10月還親訪北京，受到中共的高規格接待。德州的州長阿博特則和中共多有過節。德州近些年多次得罪中共，已經成了北京頭疼的痛點。

曾經位於德州的休士頓領事館是中共在美建立的第一個總領事館，也是在美國南部唯一領館。2022年7月22日，美國勒令中共關閉駐德克薩斯州城市休士頓（Houston）的總領事館。美國國務院負責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史迪威（David R. Stilwell）在接受採訪時稱，中國休士頓領事館是中國發展留學生間諜、獲取經濟和軍事情報的間諜中心。該領館長期以來從事「顛覆活動」。

2022年7月22日，美國政府要求中共駐休斯頓總領事館限時72小時關閉、撤離人員。（Mark Felix / AFP）

德克薩斯州是中國人在美國購買土地最多的三個州之一。德州議會曾全票通過了《孤星（德州）基礎設施保護法》，禁止中國等國的公司在德州關鍵的基礎設施方面獲得合同或簽署相關協議。阿博特2021年簽署了這項法案，使之成為法律。這次立法之前，一名中國富豪和前中國軍隊將領在德州的美國勞夫林空軍基地（Laughlin Air Force Base）附近購買了大約13萬英畝土地，聲稱打算在那裡建設風力發電場。這座軍事基地是美國空軍最大的飛行員培訓基地。

由於中共殘酷的三年疫情封控政策以及隨後的經濟大滑坡，通過走線跨越南部邊境潤入美國的中國人迅猛增加，去年有超過2.4萬名中國公民從墨西哥越境進入美國時被逮捕，這一數字超過了此前10年的總和。中國公民已成為從南美穿越叢林赴美的第四大群體。德州也見證了中共治理失敗下的這波中國人逃美潮。

中國的互聯網一向審查嚴格，但這次相關德州發生「美國內戰」的不實消息並未被刪除或限制轉發，也未被闢謠或懲處，反而成為「熱搜話題」。中共也許在藉此發洩對美國恨意和對德州的不滿。

中國社媒上流傳一些往德州運送坦克的照片。事實上，這些照片也與所謂德州與聯邦政府的「戰爭」無關。這些照片源自堪薩斯州國民警衛隊在X平台上的官方帳號。他們稱這些被運往德州的坦克是用於一場訓練演習。網上還流傳著一段「數千輛貨車滿載志願者開進德州對抗美軍」的影片。但這個影片實際上是2022年2月美國貨車司機組隊抗議防疫限制措施的場景。

另有社媒「大Ｖ」稱德州境內陷入武裝對峙，且有軍事基地發生士兵互射導致一死一傷。根據美國國防部旗下的《星條旗報》（Stars and Stripes）報導，1月27日在德州中部的確發生一起士兵遭槍擊的事件，但事件和邊境問題無關，並非德州和聯邦政府爆發武力衝突。

這種造假宣傳的炒作是中共在遇到危機時轉移矛盾視線的一貫手法。中國經濟蕭條崩塌的現狀，以及年初中國股市暴跌的慘況，讓很多大陸人都對習近平政府失去了信心，大量中國人甚至湧到美國等大使館微博帳評論區留言發洩對當局的不滿。

聯邦政府和德州的憲政之爭

在司法獨立的美國，德州和聯邦政府的分歧實質上是雙方圍繞憲法對移民監管權力的爭奪。

移民監管一直是美國聯邦政府的權力範圍。早在拜登剛剛就任總統時，德州州長阿博特就宣布啟動「孤星行動」，向德州多個縣部署警力，授權逮捕和驅逐非法移民。

此次德州與聯邦政府對峙的最大爭議點之一，就是德州政府涉嫌違背《美國憲法》關於聯邦法律優先於州法律的規定。

德州自去年7月開始在美墨邊境設置浮標、鐵絲網等屏障，阻攔非法移民入境。去年年底，阿博特簽署一項新法案，將移民非法越境進入德州定義為犯罪行為。拜登政府發起訴訟，要求德州政府撤掉不人道的鐵絲網，把邊境管轄權還給聯邦政府。德州隨後起訴國土安全部，指控美國邊境巡邏隊破壞該州鐵絲網的行為違反德州法律。雙方就邊境鐵絲網的爭議一直上訴至聯邦最高法院。

2023年12月22日，德州伊格爾帕斯（Eagle Pass），非法移民從墨西哥越過邊境後在中轉中心等待辦理手續，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人員在旁邊站崗。（Chandan Khanna / AFP）

今年1月22日，美國最高法院以五票贊成和四票反對的投票結果裁定，聯邦政府的執法機構可拆除美墨邊境防堵非法移民的鐵絲網。德州州長阿博特（Greg Abbott）不服判決，拒絕執行美國最高法院關於暫時允許拆除鐵絲網的裁決，調動本州國民警衛隊繼續修建和加固鐵絲網，阻止聯邦執法人員進入相關區域。

1月24日阿博特發表聲明，指出「聯邦政府已違反了美國與各州之間的協定」，未能履行憲法的職責。他援引《美國憲法》第1條第10款第3項，宣布大量非法移民進入是一起「入侵事件」，依據德州的憲法，有權在不考慮國會或聯邦政府的情況下進行「自衛和保護」。「自衛和保護」針對的是非法越境者，而非向聯邦政府「宣戰」。

1月28日，德州副州長丹．派翠克（Dan Patrick）在回答福克斯新聞節目主持人的問題時沒有回應「內戰」一說，只強調德州的做法是按照憲法正確行事。

美國兩黨的移民政策分歧

近些年，大量非法移民從南部美墨邊境湧進美國，給美國邊境各州造成很大壓力，共和黨把非法移民問題一直視為國家安全的主要威脅。美國兩黨在如何應對移民危機的政策上存在著長期的分歧。共和黨關注非法移民帶來毒品和犯罪，以及掏空社會福利等問題，主張採取嚴厲的限制措施。而民主黨則採取相反的政策，優先考慮如何給非法移民提供庇護。

拜登3年執政的時間裡，至少700多萬非法移民入境美國，南部邊境的移民危機還在繼續惡化，德克薩斯州等共和黨控制的南部各州首當其衝受到移民潮的衝擊。德克薩斯州是共和黨大本營。整個美墨邊境的60%分布在德州境内，超過半數的非法移民都是從德州入境。面對進入德州的非法移民數量的激增，德州州長阿博特（Greg Abbott）下令德州國民警衛隊控制邊境的某些地區，設置障礙，並逮捕非法入境者。

德州並非「孤軍作戰」，德州的強硬態度得到美國25個共和黨州長的聲援，他們簽署聯名信公開支持德州的「自衛權」，誓言將調動其國民警衛隊前往德州。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第一時間表態，稱若自己是總統，將「動用總統的一切資源和權力」，保護美國免受當前的「可怕入侵」，並呼籲其他州「支援」德州。眾議長邁克．約翰遜（Mike Johnson）1月初率60多名共和黨眾議員前往德州邊境，稱移民危機是拜登「設計的一場災難」，指責其「幾乎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保護邊境」。

德州等南部邊境州為緩解本州收容壓力，憤怒地將大量移民送往民主黨控制的紐約、芝加哥等所謂的「庇護城市」，引發這些城市對政府移民政策的集會抗議。共和黨籍國會議員還利用邊境協議談判向拜登政府施壓，造成美國2024財年撥款法案難產，使聯邦政府多次面臨「停擺」威脅。

不是內戰是選戰

美國邊境危機引發的其實不是「內戰」，是選戰，是總統大選前拜登和前總統特朗普的選戰角力。早在2016年，特朗普就是主打在美墨邊境建牆的競選方針贏得總統的。特朗普當選總統後也是在處理邊境危機問題上留下了政績。

共和黨現在再次將移民問題作為打擊拜登2024年大選選情的重要工具。共和黨主要候選人特朗普持續抨擊拜登的移民政策，把強化邊境安全作為競選的核心議題。此次共和黨大規模支持德州與聯邦政府對峙，正借力美國民眾對邊境移民危機的不滿情緒，打擊拜登選情。正在進行的共和黨初選中，移民問題一直是共和黨選民最關心的議題之一，在後續競選中繼續猛打「移民牌」。

2023年11月19日，德州州長阿博特（右二）宣布支持特朗普競選2024年美國總統，並與駐紮在美墨邊境的德州國民警衛隊和德州公共安全部士兵共度感恩節。（Michael Gonzalez/Getty Images）

拜登上台後就立馬廢除了特朗普當政時一些處理移民的行之有效的措施，採取開放性的邊境政策，非法移民大幅增加，德州苦不堪言。阿博特此前已獨出心裁地把非法難民用大巴送到民主黨主政的地區。

由於德州難民的湧入嚴重衝擊這個紅州的傳統政治生態，將會左右美國大選中兩黨勢力的平衡。特朗普支持阿博特的舉措，在演講中承諾「會利用總統的一切資源、工具和權力，來保護美國免受正在發生的入侵」。

事實上，美國人對拜登的不滿程度正在加深，對拜登移民政策的支持率連創歷史新低。有一份民調顯示，只有百分之三十幾的受訪者認可其對邊境危機的處理方式。更多選民認為共和黨更擅長處理邊境安全問題。

民意支持的流失讓白宮無法在最後通牒令發出後真的出兵壓制德州的「反抗」。拜登投鼠忌器、被迫做出讓步姿態，嚴禁美軍與德州國民警衛隊發生軍事衝突，在口頭上承諾在邊境問題上支持更為嚴厲的政策措施。拜登移民管控上的妥協不可避免會打擊民主黨左翼選民的投票熱情。若拜登無法找到有效解決移民危機的方式，面對特朗普捲土重來的蓬勃之勢，拜登在處理邊境非法移民問題上就會越來越被動。

邊界和非法移民問題是特朗普今年總統大選的致勝牌之一。他不但呼籲共和黨州向德州集結國民警衛隊，也痛罵共和黨建制派在這個問題上與拜登妥協。特朗普利用個人影響力積極遊說參眾兩院共和黨人不與拜登政府就移民問題妥協。

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彈劾拜登任命的國土安全部長馬約爾卡斯（Alejandro Mayorkas），指控其「故意且系統性地藐視聯邦移民法」，誤導國會對邊境的關注，背離了公眾的信任和他就職時保護美國國土安全的誓言。

馬約爾卡斯成為美國史上第二位被彈劾的內閣官員，這對拜登的連任之路的打擊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