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新觀 / 第703期 20230201

聖女貞德被嘲笑的神蹟

by 江峰

法國中部奧爾良格羅斯洛酒店院子裡的聖女貞德雕像。（Guillaume Souvant / AFP）

文：江峰

陰森高聳的塔樓，粗糙的石牆，爬滿了無孔不入的藤蔓，老化的木門依靠著鏽跡斑斑的鐵條和鉚釘，維繫著幾百年的推搡。這裡，你毛骨悚然，因為你可以聽見那淒慘尖利的叫聲和皮鞭在空氣中劃過的呼嘯。但這還不是最毛骨悚然的時候，夜裡，安靜的只有你一個人的時候，冰涼的青石地板滲出殷紅的水珠，月亮在鐵條窗洞裡一格一格地降落，樓梯上攀爬的聲音咯吱咯吱，越來越近，在你的門前，戛然而止。

中世紀歐洲的宗教審判，充滿了神祕和詭異，女巫的下場總是被燒死，歡樂的群眾和歡騰的火焰就像一個鄉村集市一樣，普通而熱鬧，人們受了一次驚嚇之後，很快就忘記了，然後在期盼著下一次焚燒女巫的歡樂。

但是在1431年，法國北部勃艮第的一場審判，讓整個世界都無法忘卻。因為他們燒死了一名英雄，一名拯救者，一名只有19歲的少女，貞德。

事情要從法國國王查理四世去世說起。這個查理四世沒有親生兒子。那誰來繼承王權呢？血緣最近的是法國國王的外甥愛德華，那就讓他來繼承吧。但是問題來了，這個外甥，有個厲害的身分，他現在是英格蘭國王。法國貴族那當然不幹了，這一下子不等於英格蘭把法國給吞了嗎？

於是就聯手教會把規矩給改了，換了個人做國王。還要英格蘭退還原來屬於法國的土地。這下子把英格蘭惹毛了，也不管什麼親戚了，兩國就打起來了。這一打不要緊，整整打了一百多年。稱作英法百年戰爭。

貞德用聖人在她的夢中賜予的利劍劈開了黑暗

到了1428年，英國人在法國勃艮第公爵的協助下，攻陷了法國一半的領土。就在法蘭西王國最危難的時候，一位平凡的牧羊女用聖人在她的夢中賜予的利劍劈開了黑暗，用閃耀的王冠給法國帶了希望，她就是貞德。上帝的應許和安排總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一個拯救國家的重擔要叫一個小姑娘來擔著呢？

貞德從小就愛上教堂祈禱和懺悔。有一次神父跟她說：「妳今天已經來好幾次了，妳還有什麼要懺悔的嗎？」貞德告訴她，其實不是有什麼要懺悔的，喜歡來教堂，是因為每次一動來教堂的念頭，就能看見「祂」。「祂？」神父趕緊問：「祂長得什麼樣？」「白色的衣服，頭上一個白色光環。」神父明白了，神父這幹了一輩子，都沒見到的，貞德見到了。

牧羊女貞德十六歲時，遇見天使，從而得到上帝的啟示，要她收復當時英國人占領的法國土地。圖為法國東部Domremy-la-Pucelle教堂內描繪貞德一生的壁畫。（Jean-Christophe Verhaegen / AFP）

「祂跟妳說什麼了麼？」神父很想知道。

「祂在指引我，每次我看見祂，都感到巨大的溫暖。」

村裡人都知道了，少女貞德聽得見，看得見聖人對她的指引。這一天，英國人來了，燒毀了貞德的村莊，強暴了貞德的姐姐。貞德在巨大的恐懼中昏倒，醒來時，她的身邊多了一把長劍。從此，她穿上了男人的盔甲，開始戰鬥。她弱不禁風，但是她的至聖至善的力量讓她擁有了越來越多的跟隨者。

1429年，在貞德的協助下，查理七世舉行了盛大的加冕儀式。貞德收復了英國人占領的法國貴族領地之後，農民會在這裡建立自治村，所以農民和士兵愛戴貞德。雖然貞德幫助國王拿回了王權，卻又讓人民獲得了權力，剝奪了國王的獨裁權力。查理七世想給予貞德伯爵封號，來換取她的兵權。但是貞德回答：「除了一個自由的法國，什麼都不要！」這個回答讓查理七世感到了人民的力量在威脅自己的王權。在貞德指揮圍攻巴黎的緊要關頭，查理七世調回了大部分軍隊，出賣了貞德，貞德被俘。

1431年2月21日，主教擔任法官，加上巴黎大學的神學家，還有英國人控制的所有宗教和俗政力量，組成了法庭，開庭審判貞德，罪名是異教徒、施行巫術。

首先對貞德展開攻擊的人是神父，他質疑貞德所聽到的來自聖人的指引：「我問妳，貞德，到底是不是聖米謝勒、聖瑪格麗特和聖凱薩琳這些聖人，要妳和英國交戰的。」對教會來說，這些天使的話語是真是假，才是重點，他們認定貞德所遵從的神諭，都是惡魔的指示。

溫徹斯特的樞機在審問貞德。由Gillot Saint-Èvre所繪，現存巴黎羅浮宮。（公有領域）

然後輪到神學家來訊問了，他們傲慢，腦子裡裝滿了髒東西：「聖瑪格麗特說的是英語嗎？妳聽得懂麼？聖米迦勒有沒有頭髮？妳擁抱的是他上半身還是下半身？」他們想，就這些問題，不管怎樣回答，都可擾亂貞德的信念，可以讓世人迷惑。神學家們問貞德：「聖凱薩琳是裸體的嗎？」貞德反問：「你們認為聖人沒有穿衣服嗎？」「嗯，這，我，我再問妳，妳認為妳得到主的恩寵嗎？」貞德脫口回答：「如果沒有，願天主垂憐我；如果有，願天主繼續眷顧我。」這回答簡直完美絕妙，神學家敗下陣來。輪到教會博士上場了，他們指責貞德：「妳不聽從聖母聖教會的命令。」貞德回擊說：「不對，我是服從教會的，不過，首先應該聽從天主。」

最後審判員開口了：「貞德，妳為什麼一直穿著男人的軍裝？」

貞德沒有回答，她低下了頭。貞德在被俘後，要不是這一件中世紀的戰袍非常難以脫下，她可能早就遭到英國人的強暴了。

天主教會的傳統觀念中，說凡人必須通過教會才能與上帝溝通連接。貞德直接就聽到神聖的聲音，顯然違反了宗教律令，居然敢說自己與天使溝通，罪莫大焉。那些與她交流的聲音，全被定為惡魔，至於穿著男裝一事，不分青紅皂白，乾脆被判為違反上帝訂立男女性別的神聖法則。

「上帝啊我們竟燒死了一位聖女」

1431年5月30日一早，盧昂市的老廣場，搭起了火刑台，上面堆滿了柴火。因審訊和拷打而虛弱不堪的貞德，被捆綁在柴垛上，火焰突然升騰起來，在烈焰中，貞德大聲呼喚起上帝、天使和聖女的名字。「我聽到的是天主的旨意！我聽到的聲音絕不會背棄欺騙我！」

貞德被綁在火刑柱上，手握著十字架祈禱，為法國新古典主義畫家Jules-Eugène Lenepveu的作品。（公有領域）

在無法想像的痛苦中，貞德結束了她短暫的19年的生命。整整持續四個小時的火刑，無情吞噬了聖女貞德肉體。人們沒有聽見以往焚燒女巫的淒厲叫聲，貞德溫和堅定地對神的呼喚，讓所有的人都若有所失。最後，最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所有觀看火刑的人驚訝地發現，在一片炭黑中，貞德的心臟奇蹟般沒有被火燒著。

一位英軍士兵驚呼：「上帝啊，我們竟燒死了一位聖女。」英國人下令：「趕緊把心臟扔、扔、扔進塞納河。」負責點火的劊子手弗羅伊，深知罪業深重，從此遁入修道院。

貞德去世25年之後，教宗加里斯都三世宣布：貞德為了捍衛她的宗教、她的國家和她的國王而死，她是殉教者。法國重開審判，為貞德洗去汙名，說是要給貞德恢復名譽了。

巴黎從貴族到百姓都聚到了巴黎的西岱島上。島上的巴黎聖母院裡擁擠不堪，貞德的媽媽泣不成聲地訴說她怎樣養育和教導女兒敬畏神、熱愛神、遵守神的旨意。貞德媽媽的哭聲不僅迴蕩在巴黎聖母院，也喚醒了之後，法蘭西深藏民眾心中的對神的景仰，對神蹟的確信，培育了法蘭西成為人類文化藝術巔峰的信仰基石，和長達五百年的驕傲的民族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