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新聞 / 第613期 20181219

戈恩遭心腹倒戈日產投資中國恐生變

by 趙彬

日本汽車製造商日產汽車前董事長戈恩（Carlos Ghosn）12月9日在最後拘留限期前，再被東京地檢特搜部以另一罪名拘捕。（AFP）

帶領日產起死回生的卡洛斯．戈恩被其親信西川廣人向媒體宣告被捕，引起全球關注。此事如晴天霹靂般地在日法間炸開了鍋，一時間「陰謀政變論」四起。

而「政變」的背後呈現出法國「大政府」經濟模式在日本遭遇了挫折。

文 _ 趙彬

現任日本汽車製造商日產汽車（Nissan）社長西川廣人（Hiroto Saikawa）被視為前董事長戈恩最親近的心腹之一。對西川來說，11月19日是不同尋常的一天。這天上午，西川參加了法國工商會在東京舉辦的「日法商業峰會」。在峰會上，西川大讚雷諾和日產的合作關係，並稱要建立「新的合作關係」。與會者中，對西川所述「新的合作關係」幾乎沒人深想其意，但在幾小時後，人們開始去品味「新的合作關係」到底意味著什麼。

幾小時後，西川回到日產總部，立刻召開了記者會。但記者會上沒有律師、沒有企業公關，只有西川一人，這對日產這樣的大企業實為罕見。西川在記者會上稱，大約半年前收到內部揭發，指董事長戈恩存在隱瞞真實收入等違法嫌疑。之後在數名高層授意下，日產配合檢察機關展開了絕密調查。最終，確認戈恩涉嫌違反〈金融商品交易法〉，他在2011年至2014年的五年中，將原本100億日元的收入，涉嫌隱瞞了50億日元。並稱同時涉嫌的還有另一名日產代表董事葛列格‧凱利（Greg Kelly）。

「政變」之說並非空穴來風

由於事件的突然性和相關消息的匱乏，「陰謀政變論」在日法兩國間流傳。在11月19日的記者會現場，記者直截了當地問西川：「是什麼問題釀成了今日的『政變』？」西川明確否認「政變」說，不過「政變」之說並非空穴來風。

對日產和戈恩有近20年採訪經歷的日本資深商業媒體人井上久男（Hisao Inoue）接受日本電視臺採訪時表示，日產得到法國雷諾的融資，在戈恩的帶領下，走過了艱難時期，並且得到迅速發展，如今的日產在技術和規模上遠超雷諾，兩者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車企。「雷諾收益的50％以上來源於擁有日產股權的紅利。」井上說，「在技術上，雷諾失去了日產的技術支援幾乎無法生存。」

在日產的統治歸屬問題上，目前，雷諾擁有43％的股權，而日產只擁有雷諾15％的股權，雷諾對日產具有絕對支配權，同時法國政府又擁有雷諾15％的股權，是雷諾的第一大股東，間接地對日產具有絕對支配權。但是，雙方技術實力和企業規模卻「門不當，戶不對」。近年，日產高層希望增加在日本國內市場的投資，要求多一些經營自主權，但該意見未能得到回應，使日產高層心生不滿。井上說：「擔心日產總有一天會離自己而去，成了近年縈繞法國政府的一個心病。」

日媒分析指，戈恩（右）作為雷諾的CEO，其任期原在今年2月結束，但卻得到了第一大股東法國政府的繼任許可，其中涉及法國總統馬克龍（左）與戈恩的一場交易。（AFP）

井上分析說，戈恩作為雷諾的CEO，其任期原本在今年2月就結束了，但卻得到了第一大股東法國政府的繼任許可，其中涉及法國總統馬克龍與戈恩的一場交易。「馬克龍給戈恩的條件是，完成雷諾對日產不可逆的絕對支配權。」井上說，「法國政府的打算是把包括三菱車在內，收為子公司，永遠併入法國政府旗下，即使今後戈恩離任了，法國政府依然能維持支配權。」

井上解釋：「戈恩原來對雷諾、日產、三菱的關係一直認為應該是同盟關係，但是2月之後，他的態度發生了轉變，在4月分開始強調三家應該實施『經營統合』，並且希望在董事會討論一個方案。」

另據東京電視臺10月分對戈恩的一段採訪顯示，戈恩在談到「經營統合」時表示，雖然在業界失敗的實例不少，但是，為了三家公司今後的持續聯合，在這方面可以進行探討。戈恩還強調「需要制定參考方案」，目前正在「做周圍人的工作」，有結果後會正式公布。

據《日經新聞》報導，一位日產高管表示，「（戈恩）可能打算在明年（2019年）春季之前正式敲定三家的統合」。

但是，法國政府的計畫引起日產高層的強烈反對。現任社長西川公開表示要改變受雷諾絕對支配的現狀。日媒分析認為，西川的具體措施是增持日產對雷諾的持股比例，以此解除雷諾對日產的支配權。按照日本企業法，如果日產對雷諾的持股比例從目前的15％提升至25％以上，雷諾對日產的支配權就會受到抵消，自動被解除。

井上表示，西川的計畫需得到日產董事會的表決認可，而目前日產董事會的九名成員中，戈恩派有五名，占據優勢。「情急之下，西川可能拋出戈恩違反金融商品交易法，從而解除戈恩和另一名董事會成員的資格，最終使日產擺脫雷諾的支配成為可能。」井上說。

法「大政府」經濟模式在日本遇挫

戈恩被抓很可能使雷諾擴大投資中國市場的計畫落空。圖為戈恩2017年12月15日在瀋陽、雷諾與華晨合資簽約儀式上致辭。（AFP）

戈恩在日法兩國之間是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他的突然被抓，旋即在兩國間成為爆炸性新聞，但是在兩國的社會反響卻大不相同。

《日經新聞》引述法國媒體的報導說，日本人不願意雷諾和日產進行經營合併，憑藉輕微罪行將戈恩逐出了日產，這是日產的部分董事聯手司法部門搞的一場政變。

戈恩事件從一個側面體現出日法兩國在國家和企業間的關係上存在差異，這種差異最終使法國的「大政府」經濟模式在日本市場經濟下遭遇挫折。

日本的產業政策基本與美國、英國、德國相似，是「小政府」的市場經濟，注重企業的自主性，政府盡量不干涉企業的經營活動，而法國的產業政策基本源於二戰時以管制經濟為基礎的「國家積極干預」方式。

二戰後，法國政府插手企業的資金分配、通過精英官僚進駐大企業以控制主要產業，而類似計畫經濟的方式實現了戰後復興。從上世紀80年代起，干預的程度開始減弱，但國家主導的性質並未改變。對於英美式的市場主導模式，法國社會一向持保留態度，傾向於「大政府」管理，對於市場經濟難以容忍的政府干預民間企業經營的問題，也很少聽到公開的批評意見。

這件事讓法國政府成了「大忙人」。戈恩被抓後的第二天，法國駐日本大使趕往東京看守所探望戈恩，這在外交上極為罕見。雙方談了什麼，無從知曉。之後法國官方也出面表示，非常關注事態的發展。11月22日，正在法國訪問的日本經濟產業大臣世耕弘成急忙與法國財政部長布魯諾．勒梅爾（Bruno Le Maire）會面，他再三表示，抓捕戈恩與日本政府毫無關係，完全是企業商業行為的司法問題。

11月30日在阿根廷舉行的G20峰會上，法國總統馬克龍（左）向日本首相安倍（右）表示，法國政府希望維持目前雷諾主導的地位。安倍表示他對馬克龍的要求無能無力。（AFP）

11月30日在阿根廷舉行的G20峰會上，就戈恩事件，法國總統馬克龍強烈要求與安倍舉行專門會談。據《朝日新聞》報導，會談中，馬克龍表示，「雷諾和日產持續的合作很重要。」並強調，「作為雷諾最大股東的法國政府希望維持目前雷諾主導的地位。」對此，安倍說：「維持安定關係非常重要。」同時表示：「合作方式應該由企業當事者來決定，政府無法插手企業。」安倍表示對馬克龍的要求無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