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復《諸醫論》

元末呂復《諸醫論》，對先秦兩漢及唐宋明醫17人作概括評述，文章生動活潑，典錄自然貼切。圖為北京同仁堂博物館一景。（Getty Images）

文 _ 鄧正梁（正梁中醫診所院長）

呂復，字元膺，晚號滄州翁，生於元末，卒於明代。自幼家貧，因母病而習醫，他博覽醫經，深入研究，醫門群經，皆有辨論，對於歷代前賢，如扁鵲、倉公、華佗等，亦有評騭。

其著述之一《諸醫論》收錄於《古今圖書集成˙醫部全錄》，對先秦兩漢及唐宋明醫17人作了概括評述，點到為止，雖不一定令人心悅誠服，但文章生動活潑，典錄自然貼切，給人一種審美的愉悅感。

呂復評扁鵲：「扁鵲醫如秦鑑燭物，妍媸不隱，又如奕秋遇敵，著著可法，觀者不能察其神機。」

太史公司馬遷言道：「扁鵲言醫，為方者宗。守數精明，後世修序，弗能易也。」呂復認為，扁鵲診病如秦宮內能照透人臟腑的鏡子；又如魯國奕棋能手奕秋，只見克敵，卻難以明其究竟。說明扁鵲的醫術非常人所能及也，診病非常明，治病有如神。

呂復評淳于意：「倉公醫如輪扁斲輪，得心應手，自不能以巧思語人。」

淳于意，漢初名醫學家，因其曾任太倉令，故世稱「倉公」。倉公不喜奉承，不輕易為王公貴族治病，得罪了不少世家貴冑，但倉公巧於診病施治，技藝純熟如古代的製輪匠人。漢文帝時，被顯貴誣告，被判有罪，要到長安受刑，其么女緹縈隨入京城、上書皇帝，願以己身以贖父罪。漢文帝被感動，赦免倉公，甚至廢除肉刑。倉公奉呈「診籍」，他寫的25個醫案，成為後來中醫醫案的濫觴之一。

呂復評張仲景：「張長沙如湯武之師，無非王道，其攻守奇正，不以敵之大小皆可制勝。」

東漢末年著名醫學家張仲景，曾師事張伯祖，出任過長沙太守，因此後世稱為張長沙。東漢末年，動亂頻繁，疫病流行，民病死多，仲景家族亦不例外。仲景發憤習醫，「乃勤求古訓，博採眾方，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並《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仲景被尊為醫聖，是醫史上劃時代的人物。呂復稱其醫學，如商湯與周武王的王者之師，行天下正道，無論攻守、無論奇正兵的運用、無論敵之強弱，皆能克敵制勝，用藥平正不偏，勝券在握。

呂復評華佗：「華元化醫如庖丁解牛，揮刃而肯綮無礙，其造諧自當有神，雖欲師之而不可得。」

華佗，字元化，東漢末年醫家，與董奉、張仲景被並稱為「建安三神醫」。華佗比張仲景大幾歲，呂復讚其醫術出神入化，醫學造詣極高。

呂復評孫思邈：「孫思邈醫如康成注書，詳於訓詁，其自得之妙，未易以示人，味其膏腴，可以無飢矣。」

孫思邈，唐朝京兆華原人，著名醫師與道士，被譽為藥王，許多華人奉之為醫神。相傳，孫思邈曾做過唐太宗的御醫，周宣帝、周靜帝、隋文帝、唐太宗、唐高宗曾以高官厚爵與之，都被其婉拒。

呂復將孫思邈與康成並稱。鄭玄，字康成，東漢經學家、預言家。集兩漢經學大成，被稱「經神」。

呂復評錢乙：「錢仲陽醫如李靖用兵，度越縱舍，卒與法會，其始以《顱顖方》著名于時，蓋因扁鵲之因時所重，而為之變爾。」

宋朝錢乙，字仲陽，精專兒科。現存《小兒藥證直訣》流傳於世，即《顱顖方》，被稱為「幼科之鼻祖」，是兒科經典著作。呂復將錢仲陽比作唐朝名將李靖，錢仲陽善於用藥，就如同李靖善於用兵一般；而錢仲陽又如扁鵲，看病因地制宜，百姓需要什麼就看什麼，隨俗而變。扁鵲曾為小兒醫，而錢仲陽精研兒科40年，是中醫史上最著名的兒科專家。

呂復評陳言：「陳無擇醫如老吏斷案，深於鞫讞，未免移情就法，自當其任則有餘，使之代治則繁劇。」

陳言，字無擇，宋青田人，是一位儒、醫兼通，精於臨證的醫家。他的主要著作《三因極一病證方論》，簡稱《三因方》，將病因分成內因、外因、不內外因。此說原出自《金匱要略》，陳無擇將其大大闡揚，成為一代名醫。呂復認為陳無擇看病，抽絲剝繭，如老吏辦案，深究隱情，定讞推治，自己這樣做還可以，若是別人仿效的話，未免太過繁瑣了。

呂復評許叔微：「許叔微醫如顧愷寫神，神氣有餘，特不出形似之外，可模而不可及。」

許叔微，又稱為許學士，是宋代研究《傷寒論》大家。顧愷之，東晉時代畫家。顧愷之工詩賦，善書法，被時人稱為「才絕、畫絕、痴絕」，畫筆線條連綿流暢，如「春蠶吐絲」。許叔微認為醫乃大道，「通神明奪造化，善回生起死之功」，而顧愷之認為作畫要「遷想妙得，以形寫神」。呂復讚揚許叔微將仲景的《傷寒論》探幽發微，化裁創新，如顧愷之的神筆可模仿而不可及。

呂復評張元素：「張易水醫如濂溪之圖太極，分陰分陽，而包括理氣，其要以古方新病自為家法；或者失察，欲指圖為極，則近乎畫蛇添足矣。」

金代張易水，即張元素，晚號潔古老人。他深入研究《內經》，並學習張仲景、王叔和、孫思邈、錢乙等人的醫學，完善了中藥升降浮沉理論，開創金元時期「易水學派」。呂復將張元素的醫學思想比喻做北宋哲學家周敦頤（濂溪先生）。《太極圖說》是周敦頤主要著作之一，提出宇宙生成論體系，繼承了《易傳》和部分道家、禪門思想，提出一個簡單而有系統的宇宙構成論，用圖形以資推演。張元素主張「古方新病自為家法」，也就是用藥要變通的意思，能治好病最重要，若泥古不化，非得用新方套前人理論，猶如用《太極圖說》套用太極理論，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呂復評劉完素：「劉河間醫如橐駝種樹，所在全活，但假冰雪以為春，利於松柏而不利於蒲柳。」

劉河間即劉完素，金元四大家之一，寒涼派代表人物，「金史本傳」說其「好用涼劑，以降心火，益腎水為主。」

呂復引柳宗元「種樹郭橐駝傳」的故事，稱讚劉完素治病，志在全活，功不可沒，但是其寒涼派的用法，適合於體質強健如松柏者，而不適於體質嬌弱如蒲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