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一場光的繪畫
光線透過聖維特大教堂彩色玻璃花窗投射在牆上的壁畫上,像是罩上一層透明顏色,晶瑩剔透。(攝影/陳彥如)
望著被光沁染的聖殿,在流動的光影變換中,我領略到光明就是神的變化身。
我虔誠地仰望,期望能從光影演化出的圖像找到來自上天的啟示。
漸漸地內心的喧囂與煩躁被輕輕抹去,轉為喜悅、富足與輕盈, 隨著空氣中閃耀的微粒分子在其中遨遊,直抵天上那道真正的大門。
文、攝影 _ 林麗娟
布拉格的城堡區(Hradcany)位在伏爾塔瓦河(Vltava)左岸的山丘上,由於地處高勢自然形成天然的防禦功能,成為歷代許多統治者落腳之處。神聖羅馬帝國曾經以此作為首都;哈布斯堡的家族成員曾在此服務超過一世紀之久;「奧地利國母」瑪麗亞.特蕾莎(Maria Theresa)亦在此加冕。直到如今,它的政治功能依然在運作著,現為捷克歷屆總統辦公地點所在。由於歷經各個歷史時期,遺留下了王朝宮殿,還有三座教堂和一座修道院,勘稱歐洲歷史上最偉大的古堡建築群,是拜訪布拉格不可錯過的景點之一。
從查理大橋(Charles Bridge)的橋心上望向山丘,堂堂崛起的城堡建築群,肩並肩的盤繞在山頭,有如君臨天下的威嚴感,而其中聖維特大教堂(St. Vitus Cathedral)又更勝一籌。
其尖塔在一片紅色屋頂中異軍突起,崇高巍峨,猶如一座燈塔,為航行在紅海中的旅人指引方向。
一顆鑲在山丘上造型華麗的寶石
教堂南側的巴洛克式鐘塔,有捷克最古老的大鐘,也是教堂的寶物之一。鐘的下方是「金色之窗」,其右下方的山形牆為金色之門,因為上面用金色的馬賽克拼貼成「最後的審判」鑲嵌畫。
我們搭乘較不費力的電車來到城堡區,省去消耗體力的上坡路。來到城堡入口便可看到攻不可破的岩石,穩穩的作為城堡的基石,建築物順勢而生,形成人工的陡然峭壁,有嚴肅莊嚴之感。穿越城門來到中庭往聖維特大教堂的方向前進,走過拱門,快到出口處時,教堂龐大建築陡然迎面矗立在我眼前,這種感覺就像是與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滿懷!教堂巨大無聲,徒留我們造訪者驚嘆眼前布滿細緻雕刻的石造之軀。
聖維特教堂西側門面建於1873年至1929年,為新哥德式建築風格,有一對尖塔。巨大的圓形玫瑰花窗完成於1927年。牆上裝飾著很多聖徒塑像與滴水獸。
從刻畫著《聖經》故事的兩扇青銅門,順著楔型門楣往上,巨大的玫瑰花窗及佇立兩旁的尖塔,向上發展的直線走勢,引領人不自覺的抬頭仰望,尋找尖塔伸向天空的視覺消失點。從另一面觀看它的側翼,飛扶壁(Flying buttresses)上裝飾著精緻繁複的雕刻,猶如一隻隻巨型手臂橫跨在梁柱和建築主體之間,支撐著穹頂。而梁柱上細膩的雕刻,像是鑲在皇冠上一顆顆的小寶石。若從上空俯瞰,其結構彷如一艘由底部往外翻的木造大船。「華麗而瘋狂」,英國詩人飛利浦.拉金(Philip Larkin)捕捉到了聖維特大教堂給人的感覺。
光的聖境
聖維特大教堂為哥德式風格,挑高的穹頂,讓光大面積的透進來,形成光的聖境。
原本以為精彩的在外頭,沒想到裡面才是精華所在。隨著人潮踏進教堂,但見光線從窗戶灑下,細微的粒子自成一群生命體在殿堂裡流動、跳躍。傍晚的陽光溫暖而飽滿,混著淡青色渲染著教堂內部。光線從玻璃花窗框架溢出投射在壁畫上,呈現出如寶石般的純淨光彩,這兒成了光線最佳的表演舞臺,像是一場光的盛宴。若說教堂外觀是一艘華麗而瘋狂的船艦,內部則是散發絢麗光彩的珠寶盒。
蘇傑,哥德式建築的發明者。這位12世紀初巴黎近郊聖德尼修道院(Abbey Church of Saint-Denis)院長從教堂寶庫裡的珠寶和黃金得到啟示,他認為眼睛對珠寶的凝視所帶來視覺上的歡愉,可以提升人們的精神層面從而更接近上帝,因為光就是上帝的化身。
透過大量的使用珠寶黃金來美化教堂,榮耀神。因此他一改以往羅馬式厚重的石牆及陰暗的建築風格,發展出高聳的穹頂、尖拱和飛扶壁,使教堂盡可能的擁有大量的窗戶,讓更多的日光透進來瀰漫整座教堂內部。從此哥德式建築遍及歐洲各地,一顆顆光彩奪目的寶石撒在歐洲各地,聖維特大教堂是其中的一顆。
我特地在祭壇後方尋覓一小隅,避開川流不息的人潮,欣賞一幅由光線演繹的神聖畫作。望向那被光沁染的聖殿,隨著外在天候變化,整個空間產生如魔術般的光影變換,我領略到光明就是神的變化身。我虔誠地仰望,期望從光影演化出的圖像找到來自上天的啟示。漸漸地內心的喧囂與煩躁被輕輕抹去,轉為喜悅、富足與輕盈,隨著空氣中閃耀的微粒分子在其中遨遊,直抵天上那道真正的大門。這兒似乎就是「永恆之城」。
煉金術士的賢者之石
萬花筒般的彩色玻璃花窗,描繪的是《聖經》故事。在這兒玻璃成為一塊畫布,窗條有如工筆畫的細膩線條,而顏料則被光線所加持,揮灑出更具晶瑩剔透的效果。在陽光的照耀下,一片片的彩色玻璃花窗,猶如一塊塊懸在牆上金碧輝煌的錦織壁毯畫。
〈油畫技法精神的時代落差〉一文如此寫道:「彩色玻璃花窗那種讓光透過透明顏色的玻璃,所形成的純淨的光學色彩變化,啟示著畫家們,他們希望自己的心靈就像透明的光色那麼純淨高潔,在此心態下繪製的作品自然顯得非常乾淨細膩。」正巧暖黃耀眼的陽光從頭頂斜上方的窗口傾洩而下,打在一座祭壇上褪了色的雕像上,乍看之下以為是一幅棕色素描油畫,像極了揚.凡.艾克(Jan van Eyck)的〈根特祭壇畫〉(The Ghent Altarpiece)的局部素描。暈黃的光線為雕像罩上一層黃色的薄紗,其明暗層次與黑灰白之間過度變化極為細膩豐富。
斜陽照在石雕上(上圖)像極了揚.凡.艾克〈根特祭壇畫〉中的單色油畫(下圖)。
以揚.凡.艾克為首的弗拉芒繪畫(Primitifs flamands),突破媒材的限制,發明了一種新的配法。即油彩顏料依靠樹脂油,敷以一層透明的塗層或是釉層,乾燥之後可達到如玻璃般的質地,當光線透過這層塗層(釉層)到達底層再反射出來,便能產生鮮豔剔透的色澤。這與教堂裡的彩色花窗需要光照才能展現出絢麗色彩的道理相似。這種「多層罩染」的技法可以一層又一層的塑造,給予畫面深邃和空間感。是故「歷代大師們都反覆強調繪畫要有『來自內部的光』,這也是他們孜孜不倦地尋求內心的光明在具體作畫中的體現。」
揚.凡.艾克擅長肖像畫,他發明光的繪畫,使用細緻、戲劇化的手法表現明暗。畫中人物處於光明和黑暗之間的過渡地帶,左側的光源打在臉上,人物像是從黑暗中走出來,賦予新生之感。圖或為揚.凡.艾克自畫像。(維基百科)
身兼煉金術士和畫家於一身的揚.凡.艾克不但發明了煉金術士夢想中的「賢者之石」——油畫,同時也讓他名耀歐洲。15世紀文藝復興萌芽初期,意大利的畫家著迷用單點透視法來創造一幅虛幻世界的圖像時,仍然使用坦培拉(Tempera,蛋彩畫法)這種不透明的顏料來作畫,因此揚.凡.艾克的油畫對他們來說有如魔術般的神奇。當時曾經流傳這麼一段話:「一位意大利西西里島的年輕冒險家,不遠萬里跋涉到北方,為的是能夠坐在煉金術士的膝蓋上學習他的祕方。」
恰巧以煉金術而得名的黃金小巷(Golden Lane)就座落在此教堂後方不遠的一條狹窄小巷。相傳魯道夫二世皇帝(Emperor Rudolf II)對藝術和神祕學極度熱愛,曾經號召許多煉金術士聚集在此,嘗試把普通的金屬變成黃金。我們不知道當時是否煉出真金來,但是可以明確知道的是,揚.凡.艾克實驗出的配方使歐洲畫家從15世紀至19世紀這400年間,都是按照這條不變的基礎道路建構一幅幅價值連城的名畫。
偉大的作品能點亮人的心靈
在瞭望臺上俯瞰「千塔之城」,百萬美景盡收眼底。(攝影/陳彥如)
蘇傑領悟到他的新教堂和信仰的關係,勇於挑戰人類技術的極限,極力擺脫人世間的普遍定律:地心引力,往上發展穹頂,目的是為了榮耀神。奇蹟不在於裝飾在教堂裡的黃金,而在於工匠的技藝。或許工匠們在建造教堂時,心中最在乎的是讓上帝看見他們的用心。
偉大的作品應該是崇高且明亮的,並且能夠點亮人的心靈。所以在這絢麗多彩的教堂裡工作的畫家無形中神性受到啟迪,因而促使其油畫技法不斷的提升。揚.凡.艾克把人對光的凝視經驗反映在肖像畫上。他率先開發「光的繪畫」技巧:在畫面構圖上,習慣以幽暗的室內為背景,而人物則面向左前方的光線,襯托出臉龐。這種明暗的對比,畫中人物處於迎向左前方的光明世界和背後的黑暗世界,猶如置身在教堂裡凝望光線,冥思在現實與超現實的時空交界處,也是內心世界——渴望真理和外在世界的分界線。因此他筆下締造的生命彷彿自混沌晦暗的俗世破殼而出,奮力迎向光明,如沐浴甘霖的新生命。
沉浸在澄清的光的聖殿裡,在了悟其中道理後,也就能夠看透現實中人所築起的藩籬與條條框框,自如遨遊更廣闊的空間。步出了教堂,往城門走去,有一處古砲臺可俯瞰整座布拉格城,波浪起伏般的紅瓦屋頂之海盡收眼底。一位有著東方臉孔的女孩,瞬間吸引了我的目光,她的臉龐綻放怡人的微笑,彷彿此時此刻正享受人生當中最美好的時光。不知怎麼地我想起了宮崎駿動畫《魔女宅急便》裡的琪琪,在克服了心中的魔障之後,重拾她的飛行本能,駕著掃帚,飛行在遼闊無際的碧海晴空。
黃金之城
布拉格在夕陽照耀下顯得金碧輝煌,有「黃金之城」、「金色之城」美名。
停留在布拉格的最後一天,趁著下午空出來的自由時間,我決定再一次上山拜訪聖維特大教堂作為對布拉格的告別,想再次去體會神性的光輝,獨自一人的。一樣的時間造訪,光線依然精彩。這一次我靜靜的站在殿堂的中央,不去啟動手指按下快門,直接用「心」去感受,希望能把這片刻,或是幸運的啟示儲存在心靈深處,在下了山後,進入紛擾的塵世中,內心還依然保有那片純淨的光明。
和白天相比,黃昏時刻的查理大橋上又更熱鬧了。
在回程的路上,再一次踏上查理大橋,橋上依然熱鬧,但和白天風光不同的是,夕照暈染了整座布拉格城,把白石牆渲染成金黃色,屋頂似是鑲著紅、綠寶石,波光粼粼的伏爾塔瓦河倒映著金黃城市,像是寶石散發的光暈,把城市烘托得更加耀眼,「金色之城」果然名不虛傳。上帝對這座曾經作為神聖羅馬帝國首都的布拉格依然眷顧,過去了六百多年,依然在此打上聚光燈,讓布拉格在中歐內陸依然像寶石一樣閃爍著。
為時不久的夕照隨著黑夜的到來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街道上的路燈和家家戶戶暖黃的燈火,叢叢簇簇,薰著整座城市更加迷離,猶如夢境。踩著急促的步伐趕著回旅館路上的轉角處,撞見也是來此一遊的西方旅人,他以打招呼的方式問候了我一句:「It's a beautiful city, isn't it?」是的,它是一座美麗的城市!金光閃閃的寶石怎麼能不美麗呢?◇
新紀元周刊 第6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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