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醫案 自己惹的禍

文 _ 華景珍

那是一位中年婦女，因為頭髮脫落得太厲害，請求看診。

仔細查看，她的頭髮相當茂密，髮質不錯，頭皮看上去也健康。我心裡暗想，她一定使用了質地非常好的天然洗髮精。我知道，很多人頭髮不正常脫落，是使用了不好的洗髮精造成的，在她身上，這個掉髮因素並不存在。

醫生說她的脫髮是毛囊發炎引發的。毛囊發炎在外觀上會是什麼狀態？既然發炎了，總會有紅、腫、熱、痛……這些症狀吧！但是，在她頭上沒有發現任何這類跡象。她的頭皮緊緊貼著頭蓋骨，連半點浮腫的現象都沒有。因此，那個醫生的診斷恐怕也不能成立。

進一步觀察，她頭髮脫落的部位集中在頭頂都脈與膀胱經之間，「百會穴」附近。這個部位頭髮稀疏，有些地方甚至連毛孔也消失了。我問她：「你掉頭髮的時間很久了嗎？」她思考了一下回答：「很久了，從二十多歲就開始。」按照她現在的年齡推算，這問題超過二十年了。人的頭皮也不可能連續二十多年局部發炎吧！

人的思維如果看得見，那麼醫生費心查找患者病因的過程的物質體不知多麼龐大複雜？對醫生來說，幾乎每個病人都是一道難題。醫生也像戰場上的戰士，與病人身上的病魔不斷纏鬥。兵家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眼前這個病人，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所有醫學理論，寒熱虛實、六經、臟象……好像都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對這個「彼」，真的是一無所知。這場仗要如何打呢？

一般臨床上碰到這樣的病人，我會去追溯過去的病歷，從那裡去尋找病因。「妳過去感冒的症狀是怎樣？頭痛？咳嗽？……」沒等我問完，她就回答說：「頭痛！感冒當然頭痛，我連沒感冒也頭痛。我年輕時就經常頭痛，累了頭痛，沒睡好也頭痛，緊張了頭痛，生氣了頭也痛……」這不一下子就逮個正著嗎？她的掉頭髮肯定跟這個頭痛脫離不了關係。

「頭痛的部位在哪裡？太陽穴？後腦勺？還是前額？……」她用右手摸著頭頂說：「這裡，每次都是這裡痛。」

我問她如何治療，吃什麼藥。她搖搖頭說：「不能吃止痛藥，吃止痛藥會上癮，越吃越多，肝臟和腎臟會吃壞掉。」「那妳沒去看醫生，找頭痛原因嗎？」「有啊！看很多醫生都沒好，放棄了。」「那妳頭痛怎麼辦呢？」

她摸著頭頂的手，抓緊頭上一撮頭髮說：「我就這樣死命拽著頭髮。這樣忍著等頭痛過去。」弄了半天，她的頭髮是自己頭痛時拔掉的。等到別人發現她頭頂很多地方沒有頭髮，甚至毛孔也消失了，才知道自己掉髮嚴重。

六經皆有頭痛，劇烈的疼痛一般來自外感居多。至於沒睡好也頭痛、緊張也頭痛、生氣也頭痛，這類頭痛，則多半緣於情志不舒。顛頂頭痛屬於「厥陰頭痛」。厥陰經是肝經。肝之志為怒。我問她：「妳常常生氣嗎？」她眼神掠過一絲恨意說：「怎麼會不生氣？沒氣死活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醫生無法介入別人的人生，只能告訴她，那就是她數十年為頭痛所苦的原因。要脫離病苦必須改變性格，改變對事情的看法，學習更寬容對待別人。啊！她應該去讀讀〈莫生氣〉那首詩，氣出病來真的沒人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