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工人大逃亡內幕

政論家稱，富士康工人大逃亡事件象徵著動態「清零」防疫政策的失敗，基層民眾開始用步行來無聲抗議。（網路圖片）

中國大陸河南鄭州市爆發本土疫情，10月以來，富士康所在地成為疫情的重災區。富士康員工逃離工廠，徒步返鄉的視頻，引發關切。政論家稱，富士康工人大逃亡事件在某種意義上象徵著動態「清零」防疫政策的失敗，基層民眾開始用步行來無聲抗議。

2010年6月17日，一名中國工人走過中國南方廣東省佛山市工業區富士康工廠的宿舍區。（STR / AFP）

文•王淨文

2022年10月下旬，大陸網上傳出很多視頻，大批年輕男女穿著厚外套，手拖行李箱或提著口袋，在河南鄭州附近的田野間或在高速公路旁，不分晝夜地徒步行走。有人買了十多雙鞋，破了換上新的接著走，有人腳上布滿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痛⋯⋯可是沒人放棄，也沒人回頭。

路邊有人放置了礦泉水、麵包和點心，還可以看到「歡迎富士康孩子們回家」、「富士康員工免費喝水」等標語。也有視頻顯示一批「大白」正在阻擋工人的畫面。

富士康最後默許員工回家

當時網路上傳聞，富士康員工有2萬人染疫，廠區嚴格封控，甚至有視頻顯示，一名「大白」（防疫人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悲鳴726房間的人「都死了」；另一支影片呈現726房門口貼上了居家隔離貼條，上面的日期寫著10月29日。還有傳聞，726房內住著8位女性員工，隔離在房裡，「發燒沒人管」，甚至活活餓死。

對此，富士康官方稱，影片是「惡意剪輯」，並否認鄭州廠有死亡事件發生。富士康還強調，「2萬員工確診」也是「嚴重不實信息」，鄭州園區生產營運相對穩定。

儘管河南省鄭州市的官方疫情報告稱，在截至10月29日的七天內，發現167例本地病例，比之前七天內的97例有所增加，但鄭州疫情嚴重已經成為公開的事實，這座擁有1270萬人口的大城市，部分區域已經進入封鎖狀態。

據陸媒報導，10月13日，富士康啟動了閉環管理（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動員港區在外居住人員入住公司宿舍。之後三天，員工集中後，公司實施了閉環管理、點對點通勤，（員工每天只能從宿舍到工廠，兩點一線的活動範圍）。

從10月19日開始，富士康鄭州園區在每個樓棟都設置了檢測點，並取消了餐飲場所的堂食，要求員工簡化個人行程，需要佩戴N95口罩，並持有24小時核酸陰性證明才可進入二線門崗。

取消堂食後，宛如一個中型城市的富士康廠區，一餐就需要發放大約20萬份盒飯，員工需要從工廠走回宿舍用餐，造成了不便以及員工情緒的不滿。

從10月21日開始，富士康開始實行「核酸+抗原」一天兩檢，這並沒有緩解富士康所面臨的防疫壓力，相反，令很多年輕員工對病毒產生了嚴重的恐懼心理，生怕染疫後有死亡的危險。

與此同時，隨著廠區疫情確診人數愈來愈多，廠內物資缺乏，有部分陽性感染者更被封在爛尾樓中，沒人給藥，沒人管飯，沒人接管，環境極其惡劣，最終數天之後，工人無奈之下強行離開，徒步回家。

《華爾街日報》採訪了一位21歲員工，他在一條生產舊版iPhone的裝配線上工作。他說，從10月17日開始，他和其他數以千計的員工每天都被限制在宿舍裡，「後來幾天，飯食送晚了，垃圾丟在走廊沒人管，隨著更多宿舍被封，一樓的垃圾堆成了堆。」

一名員工的女兒說，她媽媽和一些陽性員工住在同一個宿舍，因擔心被感染被隔離，於是再苦再累也要走回家。

另一人說，10月中旬，富士康供應商近300名員工被要求搬出宿舍，睡在工廠裡。他向《華爾街日報》提供的照片顯示，地面的金屬床架上鋪著枕頭被褥，人們在機庫般的屋頂和白色日光燈下睡覺，衛生已成問題。

許多員工表示，他們已有數日不能離開宿舍，而食物和其他必需品的分配頗為混亂。還有很多人說，他們十分害怕可能會被感染，不敢繼續工作。

另一名富士康員工表示，他的十幾名夜班同事中，大多數人要麼被送往隔離設施，要麼拒絕返回工作崗位。他說，每天晚上，他都看到有員工穿著防護服，等著被大巴車帶走。

據《第一財經》援引網傳截圖稱，10月30日凌晨，富士康鄭州科技園黨委書記蘇東霞在朋友圈發文：「富士康鄭州廠區有20多萬人，這注定不僅僅是一家公司，而是一個複雜的社會，管理難度很大；疫情發生之後，富士康盡力在內部調動資源努力處置，外部支持較少……無力獨自支撐局面，不得已默許讓廠區員工自行回家。」

隨後蘇東霞稱該內容是她轉載，並非原創，但這確認了廠方默許工人回家的事實。

2013年2月22日的照片顯示了一名年輕男子在中國南方廣東省深圳的富士康招聘中心閱讀公告牌。（STR / AFP）

各地接人的內幕 怕被染黃

許多河南民眾在村外的路上放置飲用水、食物及蔬果，協助過路的工人。如果說富士康認為初期的情況仍然「可控」，那後來發生的事情就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據《第一財經》報導，10月29日晚間，包括河南省禹州市、長葛市、沁陽市、西華縣、魯山縣以及許昌市魏都區、平頂山市湛河區等在內的河南多地，均發布了致當地籍在鄭州富士康工作人員的一封信，表示已做好當地戶籍員工返回家鄉的準備。

各地均表示，確需返鄉者需提前報備，落實「點對點」服務和相應的隔離措施。當天下午，「集體返鄉」的富士康員工影片已經開始在各大直播網站出現。

與往常不同，包括中新社在內的中國官媒沒有回避對相關事件的報導。中新社旗下的《中國新聞周刊》11月1日發表了題為〈富士康員工「徒步返鄉」前後〉的文章，報導了鄭州航空港區富士康工廠工人路途數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返鄉的現象。

前中共官媒《環球時報》主編胡錫進，批評媒體的不作為導致信息傳播紊亂，造成廠房工人恐慌出走。他還抨擊鄭州市「主流媒體」因受到限制不能發聲，顯然加劇了混亂。

面對各方關注，富士康向BBC中文發出書面聲明稱，照護員工是集團經營的首要原則，「針對部分有返鄉意願的員工，園區已聯合政府統一組織人員和車輛，從10月30日起，做好員工點對點有序返鄉服務」。聲明還稱，「如何做好園區20餘萬員工的照護與安全保障是一場『持久戰』」。

11月1日河南省長王凱到富士康鄭州科技園視察，並稱「要做好員工關心關愛，強化生活保障與心理疏導」。

「中國用健康碼監控人民」

出生在中國大陸、日經社派駐在台北的政論家矢板明夫在個人臉書上評論稱，「數以萬計員工被關在宿舍，不僅沒有活動空間，食物和飲用水也嚴重不足，口罩甚至三天才發一個，得了病也得不到醫治，部分員工忍耐了10幾天後終於爆發，衝破保安的攔截，上演了大逃亡。」

他指出，近日這些人「逃亡」的畫面流出，「宛若1942年河南大饑荒時的逃難潮，這些圖片和影片大部分在極短時間內被刪除了，各種消息錯綜複雜。現在還很難知道具體的逃難人數。」

他強調，這次事件在某種意義上象徵著動態「清零」防疫政策的失敗，基層民眾開始用步行來無聲的抗議。

為何這些富士康員工要以「步行」的方式回家？矢板直言：「這個原因，可能是很多台灣的網友一時無法想到的。因為同廠有員工是陽性，這些人手機上的『健康碼』都變成了黃色，所以這些人沒有權利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同時也不被允許去餐廳和旅店，因此晚上只有露宿街頭；更不可能被接受去別的工廠打工。」 

健康碼是中共病毒（COVID-19，新冠病毒）疫情爆發後，中國政府為確認民眾健康情況所作的電子通行證，一共分為紅、黃、綠三種顏色，其中綠色代表處於健康狀態，可正常通行；而黃色、紅色則表示為需要隔離的密切接觸者、確診病例未痊癒患者、發燒患者、無症狀感染者等情況，均不可正常通行。

矢板明夫說明，一旦健康碼變成黃碼或紅碼，「在茫茫的中國大地，允許他們走進室內的，恐怕只剩下自己父母所在的家了。」

疫情爆發後中共用健康碼監控人民。政論家說，一旦健康碼變成黃碼或紅碼，在茫茫的中國大地，允許他們走進室內的，恐怕只剩下自己父母所在的家了。圖為2022年6月20日，一名女子在北京某商場門口用手機掃描健康碼。（Wang Zhao / AFP）

有些沿路村莊的村民，在路邊擺放了一些食物和水，提供給富士康的員工。他解釋，其一半用心是出於善意，更多的是害怕這些員工為了找食物和水進入自己的村莊，「只要和他們一接觸，就有可能使全村的人的手機健康碼都變成黃碼。」

這解釋了為何河南多個地方主動發布公開信，要「點對點」地處理疫情重災區回來的工人。

最後，矢板明夫以英國作家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反烏托邦名著《1984》來做比喻。他表示，在故事裡「老大哥」用電視屏幕監視著每一個人，也讓人人相互監控、告密揭發，當局牢牢掌握了每一個人的行動；而在疫情爆發之後，中國政府則透過調整手機的健康碼顏色，來限制人們的活動範圍。

他指出，類似這樣的事情，今後一定會越來越多，即使疫情過去之後，中國政府恐怕也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好用的手段來控制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