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管智慧 / 第696期 20220701

歷史似在重演：波蘭入烏與日本入滿

by 謝田

從當年日本進入滿洲看今日波蘭進入烏克蘭，人類的歷史，或許正在重演。圖為2022年4月13日，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右）與波蘭總統安傑伊．杜達在基輔的一個新聞發布會上。（Sergei Supinsky / AFP）

文•謝田（美國南卡羅萊納大學艾肯商學院市場學教授暨約翰奧林棕櫚講席教授）

俄烏戰爭到6月中，已經進行了超過一百天、快四個月了，但仍然沒有結束的跡象。但各種跡象表明，戰爭的轉折點可能快要到來。美國左派的有線電視新聞網（CNN）也報導說，俄烏戰爭正處在「可能決定長期結果的關鍵階段」，隨著俄軍在烏克蘭東部多個城市的持續推進，烏克蘭在武器配備承受沉重的負擔，迫使西方國家必須做出「艱難的決定」。

歐美針對俄羅斯的制裁，也出現了許多讓人啼笑皆非的後果，凸顯政治人物在做出許多決定時，並沒有完全考慮其經濟和社會的影響，從而捉襟見肘。據說，比利時釀酒商的瓶子要用完了，原來這些玻璃瓶都是俄羅斯供應的，因為在歐洲生產玻璃的成本太高。有人提議用鋁罐來代替瓶子，但提議很快就被拒絕，因為歐洲用的鋁也是來自俄羅斯的。

北約的歐洲國家決定，停止運送坦克至烏克蘭，因為他們自己的坦克庫存不夠，加上俄羅斯停止賣給他們製造坦克所需要的關鍵金屬——鈦。所以，談判的大門，也許終於可以打開。說起鈦，還有另外一段故事。當年美國造出黑鳥（Blackbird）SR-71長程、超音速的高空偵察機，這是一種非常先進的戰略偵察機，供美國中央情報局使用，速度在三馬赫以上。黑鳥至今仍然保持著1976年創下的載人、吸氣式發動機飛機最高速度的世界紀錄。因為它飛得太快，當時的導彈即使瞄準發射，也追不上它，也因此它需要鈦合金來製作外殼。但鈦的主要提供者恰恰是前蘇聯，美國政府只好通過層層的外殼公司企業，從蘇聯購買了大量的鈦。蘇聯人萬萬沒有想到，他們賣給西方民間公司的鈦，會裝在美國軍方的高空偵察機上，來偵察自己的核武器裝備！

俄烏之爭檯面下的各國角力

就在6月中的這幾天，澤倫斯基與拜登進行了長談，習近平藉生日之際給普京打了電話，北約的國防部長們正在籌備月底的會議，烏克蘭的代表在華盛頓穿梭，印尼總統也即將訪問莫斯科。而法國總統馬克龍、意大利總理馬里奧．德拉吉（Mario Draghi）和德國總理奧拉夫．朔爾茨（Olaf Scholz），此刻正聯袂乘坐火車前往基輔，會見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烏克蘭方面認為，法德意三國元首的來訪，是歐盟在向烏克蘭施壓，要求澤倫斯基與俄國總統普京展開和平談判。

不得不說，各國之間頻繁和緊密的外交斡旋，不亞於兩次世界大戰之前。甚至呢，各國之間的斡旋，似乎還不僅限於如何為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和人道主義支持，幫助他們反抗俄國的入侵。某些國家和勢力，在這個關鍵的歷史關頭，在世界局勢可能重新布局的情況下，似乎出現了更多領土和主權方面的聲索。要土地、資源、人口和領土的，還不只是俄羅斯一家，波蘭人似乎也要利用這個機會，反客為主，重演中國春秋時代「假道滅虢」的故事。

春秋戰國時代，當時的虞國出現了內亂，西虢國虢公率兵協助虞國平息了內亂。因此，虞國、西虢國就成了兄弟的城邦，類似今天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的聯盟。後來，晉國向虞國借路攻打虢國，晉獻公用美玉、良馬、美女利誘加威逼，虞公因此借道而讓晉軍通行。晉國滅虢之後，回師途中，順便把虞國也給滅了。後世就把以向對方借路為名，而行滅亡對方之實的計謀，稱為假道伐虢、或假道滅虢。

為什麼說波蘭可能有野心呢？俄國的對外情報局說：波蘭已經接管了烏克蘭稅務局的數據，澤連斯基似乎已同意將烏克蘭的部分主權權力移交給了波蘭。華沙目前正在大力推動澤連斯基政權將其對最重要的國家職能和機構的實際控制權移交給它。經過基輔的同意，波蘭人目前正在託管烏克蘭國家稅務局的備份數據處理中心，這樣他們將全面的了解甚至控制烏克蘭的財政狀況。此前，波蘭和烏克蘭還達成了一個協議，允許波蘭公民在烏克蘭的政府機構、銀行和國有企業擔任高級官員。這一令人驚詫的、一面倒的協議，居然在烏克蘭被悄沒聲息的接受，外界也似乎沒有看到任何來自烏克蘭內部的反彈。或許，反彈的聲音已經被靜音。但無論如何，波蘭人在戰爭之際對烏克蘭的滲透，確實令人驚訝。

波蘭和烏克蘭達成協議，允許波蘭公民在烏克蘭的政府機構、銀行和國有企業擔任高級官員。圖為2022 年5 月4 日，烏克蘭東部多布羅皮利亞，人們在一家銀行的ATM 機前排隊取錢。（Yasuyoshi Chiba / AFP）

波蘭總統安傑伊．杜達（Andrzej Duda）最近透露，波蘭已向烏克蘭捐贈了價值近20億美元的武器。這20億美元對波蘭來說，還算不了什麼。因為世界銀行已經把波蘭列為高收入的國家，其國民生產總值（GDP）將近6000億美元，不管是從匯率還是從購買力平價計算，都可以進入世界前20名左右。雖然今天波蘭在對烏克蘭表示強力的支持，但在歷史上，波蘭和烏克蘭卻一直有領土的衝突。在1918年至1919年，就爆發了波蘭—烏克蘭戰爭，這是在當時的波蘭第二共和國、烏克蘭人民共和國以及西烏克蘭人民共和國之間進行的。衝突的起源，是生活在這一區域的人們在種族、文化和政治方面的差異，因為雙方都繼承了原來的俄羅斯帝國和奧匈帝國破滅之後留下的遺產。波烏戰爭以烏克蘭的失敗告終，波蘭最後於1919年7月占領了這一區域。

有趣的，也頗有諷刺意義的是，雙方的戰爭在進行時，外交的努力在同時進行。烏克蘭人當時希望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的西方盟國能夠支持他們，因為一戰之後的《凡爾賽條約》，規定了民族自決的原則。所以呢，西烏克蘭人民共和國的外交官希望，西方國家能夠幫助他們把波蘭人趕出去，因為那裡的烏克蘭人是占大多數的。當年，英國和意大利反對波蘭的擴張；法國人呢，則在全力支持波蘭。最後，波蘭士兵死亡1萬多人，烏克蘭士兵死亡1萬5000多人，烏克蘭失去了這塊土地。今天的烏克蘭政府呼籲歐盟和北約幫助他們把東面的敵人——俄國人，給趕出去，和當年的烏克蘭人希望西方各國把他們西邊的敵人——波蘭人，給趕出去，是何等的相像！人類的歷史，看來就是這樣在一遍遍的重複著。

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這塊土地被蘇聯占領，後來被劃給了作為蘇聯社會主義聯盟的成員之一的烏克蘭。根據《雅爾塔協議》，當地的波蘭人被遷到了波蘭，留下的這塊領土，就是今天烏克蘭國的最西部、靠近波蘭的這一部分。

從澤倫斯基的角度看，他顯然是不顧一切的需要得到波蘭的支持，甚至得到軍事人員的支持，以讓烏克蘭改變戰場的局勢。如果波蘭—烏克蘭一體化往前推進，參戰的波蘭軍人就可以不必自稱為「波蘭的」軍隊或「北約的」軍隊，從而由波蘭參戰但避免北約參戰，以避免觸發北約條約的第五條。換句話說，澤倫斯基為了打贏這場戰爭，頗有放棄主權來換取軍事支持的意味，但也排除不了波蘭人乘虛而入、趁火打劫的可能。

波蘭畫家沃伊切赫．科薩克（Wojciech Kossak）描繪波烏戰爭場景的油畫，1926年。（公有領域）

假別人之力的風險

一個主權國家，借助第三國的力量，反對另一個國家的侵略，這樣的例子在歷史上並不罕見。還有，即便是針對俄國人侵略的例子，算上俄烏戰爭，在近現代可能就有兩個，那就是這次的「波蘭入烏」，與一百年前的「日本入滿」（日俄戰爭）。

日俄戰爭，是1904年2月到1905年9月，大日本帝國和俄羅斯帝國為爭奪朝鮮半島和中國的滿洲里的勢力範圍而進行的戰爭。滑稽的是，日本人和俄國人打仗，卻在中國和朝鮮的領土上進行。該場戰爭，被稱之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預演。戰爭的最後，以俄羅斯帝國的慘敗而告終。這是從19世紀開始，亞洲國家打敗歐洲國家，黃種人國家打敗白人國家，非基督教國家打敗基督教國家的首例。

俄王尼古拉二世曾經告訴德王威廉二世，說加強俄國在東亞的影響力是他的統治要務。1900年，中國爆發義和團運動，日本和俄國都參與了八國聯軍。俄國在八國聯軍之外，用20萬大軍入侵滿洲，很快，東北三省全境都落入了俄軍的控制。俄國侵吞滿洲後，日本、英國、德國害怕自己在中國的利益受損，所以出面干涉，要俄國從東北撤軍，美國和法國也加入反對的行列。俄國害怕列強的干涉，跟清政府訂立分三個階段將俄軍撤出滿洲的協議。但不久俄國人就違約了，重新占領了瀋陽等地。

清廷在一籌莫展之際，其外務部官員將俄國《七項撤軍新條件》的內容透露給日本駐華外交官，請求日本的幫助。日本與俄國交涉，要求俄軍撤退，但被俄方拒絕。1903年日俄談判破裂，1904年日本向俄國發出最後通牒，並斷絕日俄外交關係，1904年2月，日本海軍攻擊在旅順港的俄羅斯艦隊，日俄戰爭終於爆發。

最後，長達19個月的日俄戰爭終於結束，日本取得大部分戰鬥的勝利，但巨大的戰爭支出（17億日元）使日本的國家財政陷入危機。戰後日本取得了對南滿的控制並穩定了對朝鮮的統治。清廷被日本這樣的「小國」居然戰勝俄羅斯這樣的大國，感到深深的震動。但請神容易送神難，清廷不得不同意讓日本繼承俄國的一切權利，關東州租借地和東青鐵路長春以南，都被日本所控制，關東軍也開始駐紮在滿洲，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這是後話。所以，借他人之手，假別人之力，不總是免費和沒有風險的。

最近羅馬教宗發出警告說第三次世界大戰已經開始！圖為2022年4月24日，民眾聚集在烏克蘭城鎮布查的聖安德魯教堂前的萬人坑前哀悼。（Sergei Supinsky / A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