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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止模式下的吶喊


2022年5月3日夜晚,封城期間的上海靜安區住宅單元。(Hector Retamal / AFP)

「全域靜態管理」下,上海百姓遭受的各種苦難,其中最令人意外的竟是飢荒。有多少人是在吃完所有能吃的東西後,無聲無息的餓死家裡?有多少人因為封城無法就醫而死亡?又有多少人受不了被長期禁錮而選擇自我了斷以求解脫?

文•蔡大雅

魔幻的詞彙 殘酷的現實 

新一輪疫情蔓延,讓上海官方在2022年3月12日宣布學校停課、市民非必要不得離開上海。依照中共一向的操作,限制居民出城的自由這意味著封城的前奏,不過上海似乎還在掙扎著,雖然已有部分小區陸續被封了(美其名曰「試封」),當局仍不願宣布封城,直到3月27日晚上才在「動態清零」的方針下無預警地宣布實施「鴛鴦鍋式」的封城模式,接著在30日深夜宣布自4月1日起「全域靜態管理」。

「試封」、「全域靜態管理」和「封閉式管理」,都是「封城」的代名詞,是中共為降低民怨而創造出的詞彙。

因此從4月23日開始,上海人發現自己的家園被各式各樣的鐵製品包圍,有鐵棍、鐵架子、鐵欄杆、鐵絲網和鐵隔板等等,有的塗上顏色、有的帶著刀片、有的還能通電,不一而足;鐵幕外還有身穿白色防護服的「白衛兵」(也被稱為「大白」、「白無常」)在看守著。

對著面無表情、忙著架設刀片鐵絲網的工作人員,被囚禁的上海老人無力的哀求道,這種東西只有二戰時期在戰壕或戰俘營使用,現在用來做啥呀?有人發現,上色的鐵網和動物園裡關動物是一樣的,於是上海成了全球最大動物園。有人憤怒的糾正,說是世上最大監獄;有人則安慰說,上海不是第一,哈爾濱和杭州已經監獄過了……一致的結論是,上海灘成了上海「癱」、中共治下的中國人是名副其實「籠」的傳人。

號稱盛世下的飢荒與次生災害

比官方的荒誕防疫措施更令世人關注的是百姓所遭受的各種苦難,其中最令人意外的竟是飢荒。人們剛開始還認為網購宅配一如既往的迅捷通暢,從早到晚忙著到各平臺搶菜囤貨,「搶菜了嗎?」成了上海人每日的問候語。不久後人們發現,不是訂不到貨,就是即使成功下單,也不知何時能送達,因為民間物流根本無法進入上海,只有官方發給通行證的車輛才能進出社區送貨。


上海持續封城,百姓遭受各種苦難,其中最令人意外的是飢荒。圖為4月8日,上海一名男子拉著物資。(Hector Retamal / AFP)

中共宣傳,全國各地向上海捐贈了大約2500萬噸的物資,平均每個上海人可以分到一噸的食物。一噸等於1000公斤,一個成年男性就算每餐吃掉1公斤食物,以一日三餐消耗3公斤糧食來計算,1000公斤也得連續吃11個月才吃得完。

但網上流出的大量訊息卻與官方宣完全相反——有人根本沒收到過任何官方發放的物資;有人收到的食材貧瘠且稀少,例如幾根胡蘿蔔、幾粒土豆、一包大米等等,勉強只夠二、三天充飢;有人收到腐爛發霉的蔬果、過期、變質、劣質或製造日期在未來的加工食品,由於已經有人吃出問題了,所以這些官方配發品也沒人敢吃。

當然也有炫耀性的貼文和照片,展示豐富精緻的配送物資,或是經由暢通無阻的宅配直送的高級新鮮食材等等。這些人不僅不怕人知,反而還希望大家都來知道他們是「趙家人」,可以享受平民沒有的特殊待遇,以此突顯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除去這部分人,大多數的上海人依舊在挨餓中度日。

首先陷入生存危機的是經濟條件不佳的人群,以及生活無法自理或不會上網的獨居老人,然而時日一久,甚至連精英分子也無法倖免,例如復旦大學某教授願意提供1小時的網課,只為換取「4顆雞蛋」作為酬勞。

網上有段視頻是一位阿姨的自述,她一直幫一個獨居老婆婆做飯,封城前由於她居住的小區先被封而無法去照顧婆婆,在小區短暫解封後,她趕忙去看望老人。一進門聞到屋內瀰漫著臭氣,阿姨驚訝地看到婆婆在吃自己的大便。婆婆看到她,哭著說:「我好餓好餓……」封城後,阿姨對婆婆的生死已不抱希望,與婆婆的子女聯絡後,證實老人已逝。

還有多少人是在省吃儉用地吃完所有能吃的東西後,無聲無息的餓死在家裡?有多少人在還沒餓死之前,就因為封城無法或來不及就醫而死亡?又有多少人是因為頂不住病痛的折磨,或受不了被長期禁錮而選擇自我了斷以求解脫?著名小提琴家因不堪疼痛而跳樓;經常為中共辯護的某教授之母,因等待核酸報告延誤救治而死;曾公開支持動態清零、武統臺灣的某證券公司前高管,因突發腦溢血,求救無門,最終死在自己支持的政策下。

名人或其家屬之死或許容易引起關注,但普通百姓的逝去也不應在中共的掩蓋下,成為連數字都不是的塵埃。《上海逝者》是一份民間自發統計的名單,原為紀念因封城導致非正常死亡的離世者,在網上出現不久便被心虛的中共屏蔽,網民改用區塊鏈技術,將這份記錄永久保存。截至4月23日,被民間調查證實後列入名單的至少有190人,調查與記錄仍在接力持續中。 

大量的醫療和人力資源被投入抗疫運動,導致醫療資源枯竭,真正有病的人得不到及時醫治。加上醫院高層害怕一旦院內出現陽性病患,自己將被追責處分,因此往往不願收治病患或提供緊急治療。一位媽媽千辛萬苦突破封鎖,帶著胸口長個腫塊的孩子在醫院外苦苦哀求,從白天等到黑夜,在寒夜中露宿街頭,一直到隔天中午,依舊被拒於門外。

急診叫救護車要抽號碼牌,至於車來不來、何時來,都是未知數;即使救護車確定能來,家屬也需到處拜託請求、經過層層批准,才能打通家門到醫院之間有形無形的關卡;確定能順利出鐵幕,還得不停的打電話聯絡各處醫院,詢問是否開放又肯收治患者;縱使無比幸運的闖到最後一關,也會因為醫院的規定而崩潰——就醫前要先測核酸,但進醫院測核酸要有核酸證明!?


大量的醫療和人力資源被投入抗疫運動,導致醫療資源枯竭,急診叫救護車要抽號碼牌。圖為2022年4月7日,一輛救護車在上海靜安區。(Hector Retamal / AFP)

如此就不難理解,為何殯儀館的工作量驟增,員工從4月1日起便不曾休假,天天加班工作到凌晨。有次工作人員在搬運屍袋時,裡面的大體動了一下,才驚爆醫護養老機構草菅人命,將活人送去火葬場的罪行。細思極恐的是,究竟有多少人是在還有生命徵兆的情況下,就被草率的宣布死亡,致使尚未到壽的生命卻被人為地提早終結?

吶喊與反抗

被囚的上海人,以影像和聲音記錄下自己的經歷和身邊發生的一切,並用轉傳或評論的方式,共同推高人們的關注。然而大量訊息上傳不久即遭刪除,發布者的社交帳號被禁用或被消失、人被警察帶走。

《四月之聲》是一個長度不到7分鐘的視頻,從頭到尾都是灰濛蒙的上海天空,聲音剪輯自官方的新聞報導和宣傳、民眾與防疫人員的對話、事件的實況錄音,也有感謝警察的「正能量」片段,字幕只在註明每段錄音的來源。視頻在中國發布四小時後,觀看數突破4億次,引起中共的恐慌,視頻被全網封殺、發布者被警察帶走。一個溫和表達心聲的視頻被消失,上海人的憤怒便藉由另一個更為激烈,且帶有英文字幕的視頻《上海的吶喊》來展現。

身心受到極度壓迫的上海人也開始在夜間的陽臺敲鍋抗議,敲了幾天,越來越多的居民參與,聲勢越來越大。敲鍋行動在網上發酵,各種「敲鍋音樂會」和「砸鍋求物資」海報的出現,再度挑斷中共敏感的神經。中共一面搜捕帶頭敲鍋的民眾來殺一儆百,同時向部分社區發放些許物資以收買民心。

為了收容越來越多的隔離者,中共除了拚命搭蓋方艙、改建大型場館為隔離點外,竟也動手強徵民宅。被稱為「人才公寓」的某國際社區大多住著科技人和中高薪階層,是簽有租約的合法住戶,當局臨時通知要住戶在當晚搬走,以便將所有14棟樓都作為隔離使用。此舉引起住戶的強烈反彈,中共直接出動白衛兵警察進行鎮壓,不論老人孕婦一律打倒拖走,現場哭嚎聲不絕。

如果說在強徵民宅中受害的民眾只是少數,那麼在封城中被迫購買高價菜維生,或因為無力購買而忍飢挨餓的情況,無疑是大多數上海人的共同遭遇。在囚籠中挨餓的人不斷的發出疑問:「政府說的那些捐贈物資到底在哪裡?」全民追查真相使答案很快揭曉——白衛兵將整箱未拆封的捐贈物資,從貨車上一箱箱的扔進垃圾車;堆放在貨運站的捐贈物資不見官方領取,大量食物任其腐爛……中共肆意糟蹋物資卻要百姓花錢買官方特許經營的貨品,不惜以群眾的生命安全為代價,藉此大發災難財。

民眾積壓的怒火終於爆發,社區居民紛紛拆掉家門前的封鎖,動手拆除鐵幕、衝破路障,上街抗議封城以來種種不人道的做法。上海各區多有爆發規模不等的抗議行動,有的聲勢浩大,有的演變成激烈的暴力衝突。


2022年4月23日,上海靜安區被封控在一棟住宅樓的居民望向窗外。(Hector Retamal / AFP)

覺醒之路

上海的封城,讓原本沉睡在「歲月靜好」的人醒了過來,深切感受到生活在一個視人民如草芥的社會裡,沒有人是安全的,無論權勢多大、擁有多少財富、名聲多麼顯赫、生活多麼自在,都可能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甚至家破人亡,還無處申冤控訴。

清醒的人看到問題的癥結所在,因此一個中文字「潤」迅速爆紅,甚至還在短短時間內形成一門學問。「潤了沒?」成為繼「搶菜了嗎?屯貨了嗎?」,人們最常使用的問句。

「潤」其實是英文run(逃跑)的中文諧音,是聰明的中國人以隱晦的方式躲避網路審查的慣用手法。民國奇女子張愛玲在中共統治中國後,藉故從上海移去香港,再遷往美國定居,躲過了被整肅的厄運,潤得既成功又漂亮,被奉為「潤學大師」、「跑路天后」。對中共的敏銳觀察與深刻了解,是促成張愛玲一定要潤的關鍵因素。 


民國奇女子張愛玲在中共統治中國後,藉故從上海移去香港,再遷往美國定居,躲過了被整肅的厄運,被奉為「潤學大師」。圖為張愛玲1954年於香港的肖像照。(公有領域)

張愛玲逃到香港後,以她當時在農村的見聞為素材,創作了《秧歌》一書,描繪了在土改中,農民如何被利用來鬥倒地主,再被中共剝削鎮壓,土改後土地不再豐饒,人民陷入飢荒與痛苦,卻還必須餓著肚子、跳著象徵豐收的秧歌。張愛玲的作品如今已可在中國出版,但這部揭露真實、被譽為中國版《1984》的小說,至今仍無法出版、也在網上被屏蔽,所以上海人無從知悉他們崇拜的「祖師爺」早在數十年前,就將上海今日的遭遇,如預言般的在小說中寫了出來:

「報紙上是從來沒有提過一個字,說這一帶地方——或是國內任何地方——發生了饑餓」,「說鄉下人都在餓肚子,這話是對誰也不能提起的,除非他不怕被公安局當作『國特造謠』逮了去。」

在上海5月2日「微解封」後,首先潤走的是倉皇出逃的外國人和辭職返鄉的外地人。機場雖然再度出現人潮,能成功潤出去的中國人卻是少數,因為中共已出臺一連串打擊潤學的措施,例如非必要不出境、停發或停止更新護照、停止移民相關的公證事宜、除留學簽證外海關加強勸返或直接剪掉簽證或護照、國際航班被減少班次或乾脆熔斷等等。

即使潤的難度越來越高,清醒的人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學會利用翻牆軟體突破防火牆的封鎖,到外面的世界探尋被中共掩蓋的真相。有牆內的人有感而發的寫出明白真相的重要:當瘟疫爆發後,由於在牆內無法獲得真實的資訊,才學會翻牆來了解自己身處的社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幾年下來,對中共的邪惡有了一定的認識,除了不相信中共、退出共黨組織外,也聽從牆外的建議,在封城前就提早存好半年到一年的糧食,才使全家人沒在封城期間挨餓。

了解真相,可以自救、可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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