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 第620期 20190213

社會主義搞垮了委內瑞拉法國民主精神宣戰黃背心

by 王淨文

自2012年來，委內瑞拉因實行社會主義致使大批企業倒閉，國家陷入通貨膨脹和物資短缺。圖為2018年2月10日委內瑞拉人越過邊界進入哥倫比亞購買必需品。（Getty Images）

就在委內瑞拉民眾上街抗議政府時，在法國同樣爆發了黃背心抗議運動。

一個是搞專制的計畫國家，一個是崇尚民主的自由社會，兩國政府如何對待民眾的抗議，就成了鮮明而深刻的對照。

聯想到中國的未來，這個話題就值得人們深思。

文 _ 王淨文

近日社交媒體上充滿委內瑞拉民眾抗議獨裁者馬杜羅的現場視頻，人群規模巨大，震撼人心，頗具視覺衝擊力。

社會主義把富裕之國淪為赤貧

委內瑞拉的危機，從2012年烏戈．查韋斯（Hugo Chávez）還在當總統、推行社會主義改革時就開始爆發了，2013年查韋斯死於癌症後，他的繼承人馬杜羅繼續搞社會主義，最後導致了這場反對派接管政府的政變。

委內瑞拉是全球原油儲量最多的國家，依靠石油出口，委國曾是南美最富有的國家。

然而1999年查韋斯上臺後，作為左翼民粹主義者，他為了維持政治勢力而推行社會計畫，建立數以千計服務窮人的免費診所，並推行食物和住屋補貼，得到社會低、下層的支持。

由於國家限制產品價格，並不斷提高最低工資，這令中小企業難以維持下去，大批企業倒閉，生產力下降，經濟產出減少了一半以上，經濟大幅下跌，整個社會不斷淪為貧困。

與此同時，委國政府還把石油公司歸為國有。由於國企的低效率，導致石油生產的大幅減少：1999年委國每日生產280萬桶石油，今天它每天只能生產130萬桶，到明年很可能會下探60萬桶。

委國政府把石油公司歸為國有，國企的低效率導致石油生產大幅減少。加上2014年至今油價已減半，委內瑞拉經濟受嚴重衝擊。圖為委內瑞拉國有石油公司總部前紀念碑。（AFP）

那些社會主義高福利政策，用的都是賣石油的錢。2014年油價約為每桶100美元。隨後幾個國家開始大肆生產，原油因而供給過多。2016年價格下跌到了每桶26美元。如今油價遊走於每桶50美元左右，亦即委內瑞拉收入減少了一半。

於是，過度開支和價格管制，加上收入減少，讓委國經濟開始不穩，貧窮、通貨膨脹和物資短缺的問題不斷惡化。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2018年7月估計到2018年年底，委國的通脹率有可能達到1,000,000％。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計委國的2019年通脹率將達到1000萬％。

截至2018年11月，該國年均物價上升1萬3000倍，國際貨幣組織估計2019年會上升10萬倍，貨物平均漲價一倍所需時間僅19天。如今3200萬人口的委國，外逃了400多萬高中階層的人，剩下的人大多處於飢餓、病痛中。

押運食物的車輛和還有食物出售的商店，都必須有士兵持槍保護，否則，飢餓的人就會去搶糧食。儘管醫院是免費的，但病房短缺，生完孩子連坐的椅子都沒有，更別說躺下休息了，藥品和治療設備極其短缺，有病基本買不到藥，而且數萬名醫生已經逃離該國，有病也難以找到醫生看病。

由於電力短缺，公務員一周7天只上班2天，早在2016年，近75％的國民因缺乏營養而體重平均下降8.7公斤。2015年的謀殺率達每10萬人有90人，遠高於美國的每10萬人有5人。

2018年9月。委內瑞拉民意調查機構Meganalisis發布的民調顯示，30.5％的受訪者說他們經常一天只吃一餐。28.5％的受訪者說他們每星期至少一天「沒有或幾乎沒有」吃東西。78.6％的人說他們難以找到足夠的食物。84.3％的人表示如果「多國干預」可以帶來大量糧食和藥物，他們會支持。

左派英雄被英國工黨中共吹捧

馬杜羅基本上完全繼承了查韋斯的理念，不過，他有的創新更令人匪夷所思。

比如，2018年8月，馬杜羅政府突然宣布，為了振興經濟，本國貨幣貶值96％、基本工資調漲6000％、數百萬中小企業員工增加的薪水，由政府買單；匯率與一種神祕的密碼貨幣（cryptocurrency）掛勾；石油限量配給供應、大筆的金融交易皆課徵0.7％的稅。

那時，馬杜羅政府剛剛發行了一種新的貨幣，稱之為「主權波利瓦」（sovereign bolivars）。這種新貨幣跟舊幣一樣，只是去掉尾巴的三個零；但是惡性通貨膨脹太過嚴重，最後政府決定改去掉五個零。然而新幣一天只能提十個——約新臺幣三元。

馬杜羅把波利瓦幣跟密碼貨幣「佩特羅」（petro）掛勾，無疑是朝21世紀新科技「大躍進」。理論上，這種作法將解放委國貨幣——不再受到美元、世界金融管理機構（馬杜羅稱為「金錢黑手黨」）的影響。「佩特羅」的創造者是委國政府，理論上與委國石油庫存掛勾，所以一個「佩特羅」的價值等於一桶石油。這做法史無前例。據說，俄國、土耳其、伊朗都想要嘗試創造自己的密碼貨幣，把它跟自己國家的資產掛勾，因此不必再受國際經濟制裁的束縛，可以直接把密碼幣賣給外國的投資人。

馬杜羅把波利瓦幣跟密碼貨幣「佩特羅」（petro）掛勾，欲擺脫美元和世界金融監管。然而佩特羅不值一文，委國難以翻身。馬杜羅與查韋斯把國家拖到崩潰邊緣。（AFP）

但是，如果「佩特羅」不能隨著需求調整其價格，或許，它會在馬杜羅的一聲令下改變價格——跟委國的紙鈔一樣——但這樣的話，投資人會認為這種貨幣不過是詐騙手法。連密碼世界都認為佩特羅不值一文，委國想要翻身真的很難了。

然而，把國家拖到崩潰邊緣的馬杜羅總統與他的前任查韋斯總統，卻成了全世界左派的英雄，在擁護讚美他們的人中，包括英國工黨的領袖。

戴安．阿伯特（Diane Abbott），2012 年在委內瑞拉觀察總統大選時說：「窮人真的很認同查韋斯，因為他有拉丁美洲最成功的滅貧政策。」柯賓（Jeremy Corbyn）在2015年6月委內瑞拉團結大會上的講話說：「我們慶祝委內瑞拉的成就：委國在就業機會、公共住宅、衛生醫療、教育等方面皆卓然有成，這的確是我們歡欣慶祝的好理由。」

哪知幾年後，社會主義就把這個富餘國家拖垮了。

沒有錢，委國政府就向外借錢。2017年11月，《經濟學人》估計委國欠債達1050億美元，而其儲備只有100億美元。其中，可能中共給的是最多的。

馬杜羅2018年9月曾經訪問中國，獲國家主席習近平接見。中方當時向委內瑞拉提供50億美元貸款，中方還讓委內瑞拉延遲六個月償還本身拖欠中國的200億美元貸款。

馬杜羅訪中期間與習近平舉行會談，兩國政府又簽署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諒解備忘錄等雙邊合作文件。

馬杜羅2018年9月訪中期間與習近平舉行會談，兩國政府又簽署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諒解備忘錄等雙邊合作文件。圖為2015年1月7日馬杜羅訪中。（Getty Imgaes）

也有消息說，中共前後給了委國600億美金，新政府上臺後已經表態，前政府欠的錢，新政府不管也不還。

委內瑞拉搞的社會主義，跟中共搞的有些類似。

查韋斯在2007年3月25日的電視講話時表示會實行「集體所有制」，將大型農場收歸國有，以及重新分配閒置土地給窮人。他表示在2007年內建立132個社會主義培訓中心。他還下令該國所有企業職工每週至少上4小時馬克思主義理論課，該規定還將向軍隊和學校推廣。

委內瑞拉在經濟上搞社會主義原則：如果經濟不聽話，就發布命令進行經濟控制；如果錢不夠，就借錢舉債或者印鈔票。如果物價上漲，就下令凍漲。如果人不聽話，那就抓就打。

有評論對比了查韋斯與毛澤東的獨裁專制，最大差別主要表現在查韋斯是虔誠的天主教信徒，他深信「頭上三尺有上帝」，所以上臺後致力於為勞苦大眾謀福利。而毛澤東則是無神論者，除了信仰馬列主義的暴力革命之外，什麼都不信，「無法無天」，為所欲為。

可以說，查韋斯搞的是「有限」的獨裁專制，最起碼還允許反對派存在；而毛共搞的是「無限」的獨裁專制，對所有反對勢力殘酷鎮壓、趕盡殺絕。

查韋斯一次出席俄羅斯舉辦的「拉丁美洲文化中心」的國際會議，他在大會上號召與會人士「學習馬克思和列寧預言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有關著作，以戰勝美帝國主義。」這跟周恩來在俄羅斯號召東南亞華僑起來鬧革命很類似。

中共和其他專制或半專制國家一樣，如伊朗、北韓、古巴、俄羅斯等，都喜歡把查韋斯看成是「反美英雄」，因為他動輒公開反對、譴責、辱罵美國，幾乎是「凡是美國反對的，他就要擁護；凡是美國贊成的，他都要抵制」，這次政變發生後，馬杜羅也聲稱是美國在背後支持反對派。

2013年3月5日查韋斯死亡時，委內瑞拉政府原本計畫學毛澤東，將其遺體做防腐處理，放入水晶棺永久保存。但最後放棄了該計畫，將遺體葬於加拉加斯軍事博物館內。

委國民眾從2012年就開始反對獨裁統治，遭到官方的嚴厲打壓，但6年後民眾成功了，委國要變天了，這讓人想起「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的古訓。

馬克龍以民主方式宣戰黃背心

談到委內瑞拉民眾的反抗，導致兩個總統的出現，這讓人聯想到同樣發生在法國的民眾抗議行動：黃背心運動。

2018年底一幅幅「巴黎燃燒」的畫面讓全世界震驚，大批巴黎人身穿黃色背心在首都抗議示威，他們和軍警對峙，同時也打砸商鋪，焚燒汽車，更有甚者爬上了代表法國象徵的凱旋門進行破壞。兩個多月來，大大小小的暴力衝突不計其數。

2018年底一幅幅「巴黎燃燒」的畫面讓全世界震驚，大批巴黎人身穿黃色背心在首都抗議示威，打砸商鋪，焚燒汽車，兩個多月來暴力衝突不計其數。（Getty Images）

那法國總統馬克龍是如何處理的呢？起初他讓步了。12月底，他發表電視講話，同意「黃背心」的主要訴求，取消增加燃油稅後，本以為會漸漸平息的運動，哪知不減反增。你能答應取消增加燃油稅，那也要同意減少所得稅，你同意減少所得稅了，你還要同意增加百姓醫療支出，一個接一個訴求會沒完沒了的出現。

後來出現職業拳擊手德廷格拳打員警的事。他很快成為網上的「法國民族英雄」，被視為抗爭和大革命的典型，其視頻點擊量很快突破25萬，隨後德廷格去警局自首，他可能會面臨「襲警罪」的起訴。但黃背心們為他網路募捐，使他受到12萬歐元的捐款，約合92萬人民幣。

眼看著「革命的怒火」越燒越旺，越燒越暴力，馬克龍忍無可忍，他終於選擇了2019年1月13日啟動了全面大反攻。

江平舟在特殊觀察發表了「剛剛，馬克龍正式向暴民宣戰，發表《告全國同胞書》！」一文，詳細介紹了馬克龍的行動。

2335字的《告全體同胞書》，等於是對「黃背心運動」的正式宣戰。馬克龍先要大家認清「情勢」，他義正詞嚴的說：「我們法國，是全世界福利最好，分配最平均，也是最民主自由的國家，我們每個人的命運中都包含著他人的命運，所以你聽到的最大的聲音，並不代表就是最多人的聲音」。

隨後馬克龍就四大主題提出了35道問題。

這四大主題是，

1. 稅收與政府開支；

2. 國家機關和政府組織的結構調整；

3. 國家能源轉型政策；

4. 民主運作機制與公民自身檢討。

比如馬克龍問，你認為怎麼樣的稅率最有效？你覺得最想減的是什麼稅？你認為國家該以什麼形式組織，才最有效？對於改善貧困地區的機構，你有什麼建議？能源轉型需要錢，那你覺著這筆錢從哪來最好？從稅收嗎？那向誰加徵什麼稅，你認為最合適？民主立法機制代表比例多少你認為最好？政府和人民間最好的協商管道是什麼？

其實，馬克龍非常明白，他的這封《告全體同胞書》根本不是給黃背心看的，他們根本看不到，他是寫給支持「黃背心」的人看的。

於是馬克龍提出開展一次全民大辯論，就這35個問題，辯論出一個理性、理智、且可行的方法。

辯論的三個先決條件是：堅決抵制任何形式的暴力；合乎邏輯；我將和自己競選時的主要政見保持一致。

什麼叫合乎邏輯呢？民主不是你想要什麼就要什麼，比如你一方面要求減稅，另一方面又要求政府給你增加福利，那政府的錢哪裡來？天上掉下來嗎？這就顯然是一個不合邏輯的要求。

又有人說，給富人加稅不就行了，然而法國之前是全世界富人稅最高的發達國家，可結果呢？富人稅最高，結果是經濟不進反退，平民百姓的生活更困苦。

其實這套社會主義理念，好像壓制了富人，窮人就會過上好日子，那只是人的幻想，事實上，無論是在法國還是在委內瑞拉，都是因為這種不公政策，導致國家經濟下滑。

於是，馬克龍1月13日發表《告全體同胞書》，1月15日就前往了距離巴黎130公里、諾曼底省的一個小鎮，這個小鎮只有4000人，但小鎮90％的人每天都要開車去城裡上班，是一個典型的受到燃油稅影響最大的小鎮。當時黃背心運動一爆發，該鎮除了不會說話的孩子，幾乎100％的人民響應，是「反馬克龍」聲音是最強烈的地方。然而，馬克龍第一戰在這打響，顯然是骨頭挑最硬的啃。

這天，馬克龍把諾曼底省省內的612位市長、鎮長、鄉長請到了小鎮唯一一座運動中心，這些人顯然不是黃背心，但他們有很多是「黃背心」的支持者。由於黃背心運動是一個典型的無領袖，無黨派，無組織的網路串聯抗爭運動，馬克龍想找黃背心開會，也找不到人。

馬克龍前往諾曼底省的一個小鎮，面對612位市長、鎮長、鄉長，他謙卑地做筆記，然後逐一回答問題。辯論會歷時七個小時。（Getty Im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