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新聞 / 第602期 20181003

中南海兩派爭奪對美決策權李克強釋信號

by 東方皓

中美貿易戰升級之際，中共高層公開分裂，李克強高調表態，滅火「私營離場論」。（AFP）

中美貿易戰升級之際，李克強在達沃斯論壇表態稱，要進一步降低部分商品的進口關稅，不會走靠人民幣貶值刺激出口的路；釋放經濟政策信號。

大陸經濟危機重重之下，號稱「資深金融人士」吳小平的「私營離場論」引輿論譁然，自由派經濟學者抱團發聲回擊，李克強、劉鶴等高層官員相繼表態，滅火「私營離場論」。

外界關注，中美貿易戰升級，促發中共高層公開分裂，就如何應對中美貿易戰，以及未來中國政經走勢，出現兩種對立的思潮。

文 _ 東方皓

李克強達沃斯論壇釋放信號

9月19日李克強出席天津2018年夏季達沃斯論壇開幕式並演講，在呼籲捍衛「以規則為基礎的多邊貿易體制」，未點名批評「用單邊主義的做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之後，就中國政府未來重大政策調整做出承諾，該演講似乎還意在為中美貿易戰中方應對政策定調。

李克強在達沃斯論壇開幕式上發表致辭時，再次表態要加大力度支持民營經濟。圖為李克強2016年6月27日在中國天津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上致辭。（Getty Images）

其一，針對近來外界傳言中國在壓力下正準備透過貨幣匯率貶值以增加出口，李克強稱「近期人民幣匯率走勢出現一定幅度波動，有人甚至認為這是中國有意為之，這完全不符合實際。」人民幣匯率單向貶值，中國只能賺些薄利小錢，甚至破壞自身的生態環境，因而，「中國絕不會走靠人民幣貶值刺激出口的路」，人民幣不搞競爭性貶值。

其二，對於外界關注中國是否會在貿易戰壓力下走向保護主義，李克強稱，「我們最近，還是要進一步降低部分商品的進口關稅，關稅的總水平要進一步降低。進口環節不合理的收費，我們正在進行清理。這是中國自主開放的決策，是為了促進國內的產業轉型升級，是為了給廣大消費者更多選擇機會，也是推進經濟全球化的行為」。

其三，無論是減稅降費還是公平監管，李克強強調對內資外資、國資民資都「一視同仁」，「這句話絕不能成為空話。今天在座的有大量的企業家，大量國際組織人士，你們對一視同仁這句話，你們在考察過程中發現問題，歡迎你們投訴，各級政府，從地方到中央政府投訴。任何不接受投訴的行為，都要堅決糾正。接到投訴不合法合理的行為要得到懲處」。

總部在北京的親習陣營黨媒「多維網」報導稱，中國還是需要將對美反制控制在「有利有禮有節」的範圍內，否則，受情緒左右應對策略失當，就有滑向「顛覆性錯誤」之危險。

北京政治分析人士指出，李克強上述演講，沒有火上澆油，沒有揚言報復，是需要巨大政治勇氣的。

報導稱，更為重要的是，中國尤需加快國內改革，不斷發展強大起來，才是解決一切問題困難的總鑰匙。從這一意義上來說，此次夏季達沃斯論壇上的李克強演講，是富有勇氣的。

兩種思潮爭奪對美關係決策權

報導還表示，就像美國政府決策核心圈歷來有「鷹派」和「鴿派」一樣，因應特朗普政府率先發起並不斷加碼的中美貿易戰，中國政府內部以及中國民間也一直有兩種思潮、思維，在爭奪對美關係決策權。

第一種思潮是傳統的現實主義國際關係思維，傳統守成大國和崛起新興強國之間不可避免爆發衝突。中美博弈不僅僅會發生在經貿和投資方面，未來還將包括戰略、安全，以及全球治理領域。

整體而言，持這一思潮和思維的中國人相信，美國當前採取的行動是一種阻止中國崛起的全面行動，而不是簡單的貿易戰。而且這種衝突遲早都要來，晚來不如早來，因而中國無論如何都必須「大打出手」。

第二種思潮影響下的中國人，雖然他們也看到了貿易戰對中國的巨大壓力，且反感美國施加的壓力，對歐美主導下的全球秩序也有不滿，但是他們不認為中國當前具備全面扭轉這一秩序的實力，因而不主張中國滑向全面對抗思維，他們主張以開放的思維來看待中國和全球的關係，認為營造良好內外環境以在中國國內加速推動實質性改革，從而發展壯大自己，為未來中美博弈贏得寶貴時間、更好創造條件。

當然，如果上述兩種思潮是光譜的兩端，那麼多數情況下是兩種思潮呈現不同比例的「勾兌」，但是兩者還是有著明顯的分野。目前在中國朝野，第一種思潮日漸抬頭，第二種思潮則處於守勢，且在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下，第二種思維很容易被視為軟弱，並被指責為「投降主義」。

早在中美關稅戰7月6日正式開打後，臺媒刊發社論，引述中共「圈內人士」稱，王岐山、劉鶴、汪洋、胡錦濤等務實派深知國力疲憊，不堪一戰。但「不諳實務的黨務大員」和「居心叵測的保守派」極力鼓吹民族主義情緒，鼓吹與美開戰。

圈內人士稱，習可能是在中共黨內「主戰」和「主和」兩派之間搞平衡。但是情勢逼人，北京不得不對迄今為止的所作所為進行檢討和審視，調整目前的方針與政策。

文章沒有點出「不諳實務的黨務大員」的名字，但按照中共內部分工，負責黨務的政治局常委是王滬寧。

應對中美貿易戰，中南海「不諳實務的黨務大員」極力鼓吹民族主義情緒，鼓吹與美開戰。按照中共內部分工，負責黨務的政治局常委是王滬寧。（AFP）

吳小平私營離場論引譁然王滬寧策劃？

9月11日，號稱「資深金融人士」的大陸財經專欄作家吳小平在其個人微博發文稱，「私營經濟不宜繼續盲目擴大，一種全新形態、更加集中、更加團結、更加規模化的公私混合制經濟，將呈現越來越大的比重。」其文還聲稱「中國私營經濟已完成協助公有經濟發展的任務，應逐漸離場。」這驚人的言論立即在中國輿論界引發強烈反響。

吳小平曾參與創建央企中金公司零售業務及財富管理部，任執行總經理。吳小平現投身網際網路金融創業。他的頭銜有：金融評論家、商業觀察家、網路金融界知名人士、長江商學院校友、浙大客座教授、投資銀行中金公司零售業務及財富管理業務創立者之一，中國最大網際網路配資金融公司聯合創始人。

在其之後，國際政法研究院院長陳中華又發表一篇文章，提出「消滅私有制建立公有制」，是所謂「共產黨人的初心使命」。

文章說，「面對當今國運之爭，當前強國之戰，國家必須集中財力、物力和人力，必須統籌發展！私有制嚴重損害國家大眾利益不得民心，對此長期縱容民憤極大，恢復黨的初心公有制，消滅私有制刻不容緩。」

早在今年1月，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周新城就曾在中共黨媒求是網刊出「消滅私有制」文章。

吳小平的文章出臺之後，據說短短時間就吸引了兩萬多評論。不少人立即聯想到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雲宣布退休，以及萬達、海航、安邦等中國企業接連發生的事端，認為（吳小平）此文是為北京意圖拿私有企業開刀先「試水溫」。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網民反應，中共中央級喉舌迅速加入反駁吳小平之列。

中共國務院主辦的《經濟日報》發文〈高度警惕「私營經濟離場論」這種蠱惑人心的奇葩論調〉駁斥其觀點，隨後，《人民日報》轉發此篇文章。

《經濟日報》還批吳小平無疑是逆改革開放潮流而動、企圖開歷史倒車。若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謀求網路轟動效應和流量收益，便是另有企圖、別有用心了。

為何大家對於中國「國進民退」的趨勢如此焦慮．從經濟社會層面來說，國進民退對中國意味著什麼？

時政評論人士陳破空在美國之音的政論節目中說，這篇文章的內容結構極可能來自上層授意。從18大習近平上任以來，在王滬寧的策劃下，他們實施三部曲策略：信息快閃、引發爭議、付諸實施。今年1月，王滬寧唆使人民大學教授發表文章〈消滅私有制〉，引起社會譁然，然後迅速刪除文章。

這次吳小平發文之後，首先反駁的不是《人民日報》、新華社、《環球時報》，而是《經濟日報》、《新京報》這些並非首席喉舌的邊緣官方媒體。後被《人民日報》的微信公眾號轉發聲討，然後迅速刪貼消失。

旅美時評人士胡平在接受自由亞洲電臺採訪時指，中共當局重走毛澤東老路，在一系列政治收緊動作後，在經濟上也重新收緊，中國民營企業的凜冬將至。

胡平說，就和50年代公私合營是一樣的，沒有直接把你的資本沒收，但名義上公私合營有公有私，到後面更大成分都成了政府的了。政治上收緊，經濟上也是走回頭路。

中共當局重走毛澤東老路，在一系列政治收緊動作後，在經濟上也重新收緊，中國民營企業面臨的境況，猶如50年代的公私合營。（公有領域）

另有分析認為，吳小平在行業內並不是個重要人物，吳小平和他的文章被過度解讀了。當然不排除吳小平揣摩上意寫了這篇文章。為什麼有這麼多反應呢？因為大家擔心第二次公私合營正在進行，這篇文章的出現觸動了人們的緊張神經。

大陸自由派經濟學者抱團發聲

9月16日，中國經濟50人論壇在北京登場。劉鶴、中共央行行長易綱、經濟學家吳敬璉、林毅夫，退居二線的中共高官樓繼偉、楊偉民等人均出席論壇。與會人士大談當前經濟、私有製存亡等熱門議題。

官方資料顯示，經濟50人論壇於1998年6月由劉鶴主導創立，定位為非官方、公益性學術組織，被海內外公認為中共高層經濟決策的「智庫」。

據一份流出的論壇講話文件顯示，會議由中共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樊綱主持。在吳敬璉、樓繼偉先後出場演講後，樊綱稱，「劉鶴副總理走了，問不說點什麼？劉鶴說悄悄地走。」

據一位知情人士披露，此次論壇整個會議過程可謂「火力全開」，參會者「發言尺度簡直讓人懷疑這個會是不是在北京開的。」

其中，經濟學家吳敬璉狠批政府大搞投資拉動增長，認為這種「翹翹板」式的經濟運行模式，是造成高槓桿的原因，容易導致系統性風險。

吳敬璉還強調，改革開放的核心是市場化和法制化。歷史證明，堅持市場化和法制化，改革就順利，反之改革就會有挫折。吳敬璉直批消滅私有制，以及吳小平私有經濟退場論；稱私營經濟創造了中國60％的GDP，70％的出口，80％的就業崗位，誰能忽視這麼重要的力量。

大陸自由派經濟學者指出，私營經濟創造了中國60％的GDP，70％的出口，80％的就業崗位，誰能忽視這麼重要的力量。（AFP）

樓繼偉則指出，當局用行政手段「去槓桿」，是計畫經濟，非改革。樓繼偉卸任中共財長後，被任命為全國社保基金理事長，他表示，針對「產能過剩、庫存高起、槓桿偏高、成本過高、短板突出」等結構性問題，當局靠訂目標、下任務的行政手段來推動，屬於計畫經濟，而真正的改革做法不多。

中共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所長李揚怒懟「國進民退」。針對金融人士吳小平日前提出的「私營經濟離場」論，李揚表示，現在民企生存艱難，已到了不併入國企活不下去的地步。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院長姚洋在評價「國企混改」時也直言，「混改時國企要手下留情，千萬別把民企都改沒了。」

姚洋質疑，「國企混改」到底是誰混誰？如果搞混改的目的是讓國企去把民營企業給吃掉，特別是在民企最困難的時候，那國企就是趁虛而入。

國研中心黨組書記、副主任馬建堂則直言，吳小平的「私有經濟退場論」，「觀點糊塗」、「認識錯亂」。

四通控股董事長段永基批評當局「老把民營企業當忠義救國軍，就給番號，既不給糧草，也不給彈藥。」從他接觸的民營企業來看，「目前的感覺是形勢日趨嚴重、信心大減」。

中共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楊偉民則建議，減少政府機構，取消所有制分類。他提出，當局應從簡政放權到減政，減權，減稅，減費，減少行政層級；對國企、民企、外企要一視同仁。

中共央行前副行長、國家外管局前局長吳曉靈稱，全面進入法治軌道，才能有效防止貪腐，避免中國陷入「黃宗羲定律」。黃宗羲定律是指，每次稅費改革後，農民負擔在下降一段時間後，又漲到一個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一鳴認為，雙軌制漸進改革，容易導致腐敗和貧富差距拉大，應該推進市場化、法制化。

天則經濟研究所所長盛洪則警告，中國的宏觀稅賦，已經高到了可能會使中國經濟走向崩潰的邊緣。中國的企業利潤邊際已被減沒了，甚至是負數了，這個數字是從2012年開始就是這樣了。

經濟學家張曙光發言稱，「從目前來看關於全方位開放的戰略決策是正確的，但是任何事情、任何時候都必須有主有次，有重有輕。不能事無巨細，眉毛鬍鬚一把抓。

集40年之經驗，全方位開放的主要方向應該是對發達國家開放。在中國成為發達國家以前，這個主要方向不能動搖、不能改變。在中國進入發達國家行列之後，可能更不是問題。向其他方向的開放，不應喧賓奪主，更不應成為改變和對抗主要方向的手段」。

李克強劉鶴易綱緊急滅火「私營離場論」

9月17日，劉鶴在上海出席「2018世界人工智能大會」開幕式時，公開力挺私營經濟。強調要「激發微觀主體創新活力」，「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他也表示，中國要營造自由思考和充分探索的良好氛圍，為企業家創新和科技人員發明提供充分空間，創造公平競爭的營商環境。

9月17日，劉鶴在上海出席「2018世界人工智能大會」開幕式時，公開力挺私營經濟。（AFP）

9月19日，李克強在天津出席達沃斯論壇開幕式並致辭。李克強回應了近期有關「國進民退」的議論，指民營企業不僅為國家貢獻了超過五成的稅收，更支撐了中國最大的就業市場。李克強重申中國將繼續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消除阻礙民營經濟發展的各種不合理障礙，今後還要推進兌現政府有關放寬民營企業進入領域的承諾。

同一天，央行行長易綱在央行民營企業金融服務座談會也表態稱，要引導金融機構向有前景、有市場、有技術但暫時出現流動性困難的民營企業提供融資支持，穩定民企融資，增強市場信心。

輿論認為，李克強和易綱在同一天做出支持民營企業發展的表態並非巧合，而是為了進一步平息近日中國民企的恐慌心理而派發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