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韓綁架日本人事件背後的光和影

特金會後，特朗普總統表示北韓綁架日本人的問題雖未寫進共同聲明中，但這是下一步要進行的。圖為2017年11月6日特朗普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與被綁架者家屬會面。（AFP）

北韓綁架日本人事件可追溯到上個世紀後期， 日本海沿岸地區不斷發生失蹤事件。 評論認為這與北韓妄圖吞併韓國的計畫有關。

特金會後，特朗普表示下一步要處理綁架問題； 安倍與受難者家屬見面，強調會爭取通過直接與北韓對話解決問題。

文 _ 趙彬

6月12日的特金會，北韓棄核問題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然而對日本來說，同時還關注另一個重要問題──金正恩對解決北韓綁架日本人事件給予怎樣的答復。特金會後特朗普表示：「提及綁架日本人的問題，這對（安倍）首相是很重要的，雖然沒有寫進共同聲明中，但這是下一步要進行的。」並暗示金正恩，棄核涉及的費用由韓國和日本負擔，綁架日本人問題沒法繞開。

特金會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與特朗普進行電話交談，隨後安倍在記者會上表示：「特朗普把日本政府的態度明確告知了金正恩，下一步是與北韓直接會談解決日本人被綁架的問題。」之後日本迅速主動接觸北韓，在得知6月14、15日蒙古舉行的國際會議上，北韓將出席後，日本外務省派出官員與北韓人員進行了接觸，試圖盡快開啟日朝首腦會談。

上世紀後期 日本海沿岸頻有失蹤

北韓綁架日本人事件可追溯到上個世紀70、80年代，當時在日本國內新潟縣、福井縣等日本海沿岸地區不斷發生離奇的失蹤事件，30年多年始終未找到失蹤者下落，後來在警方多方面的調查中，同時從出逃的北韓特工的告白中找到不少有利的線索證實，眾多失蹤者遭到北韓綁架的可能性極高。

然而由於事件涉及沒有國交的獨裁政權國家，很難要求北韓給予協力調查。另一方面截至90年代後期，親朝、親共的左派勢力主導著日本政壇，當時日本應諾北韓要求的糧食支援，在1995年至2000年的五年中，向北韓無償提供了118頓糧食，價值1700億日元，試圖盡快與北韓建立外交關係。儘管此時北韓綁架日本人的嫌疑越來越濃厚，但當時的日本政府始終保持沉默，外務省亞洲大洋洲局的負責人槙田邦彥在2000年的一次會議上說：「不能因為十幾人被綁架的嫌疑而影響了日朝國交的進展。」

不過被綁架日本人家屬會的成員通過各種管道希望盡快向北韓提出調查相關事件的要求，被綁架者之一的橫田惠的父母絕望地表示：「如果不盡快營救，北韓為了銷毀證據，有可能進行滅口。」之後日本政府正式認定，包括橫田惠在內的14名失蹤者被北韓綁架的可能性極高。對此，北韓否定與綁架日本人有關，不過稱「對失蹤者可以協助調查」，一年後北韓稱：「沒有找到相關失蹤者的任何線索。」綁架事件的真相似乎要石沉大海。

北韓特工口供露端倪 小泉閃訪朝

離奇失蹤案在30年中，一直沒有找到有力的線索，似乎要風化之時，1987年11月發生的大韓民航機爆炸的恐怖事件給綁架案帶來了戲劇性的突破。參與大韓民航機爆炸案的恐怖分子、化名日本人「蜂谷真由美」的北韓女特工金賢姬被捕後供出她的日語及日式生活習慣是由一名叫李恩惠的女性所教導，後經日本多方調查證實，李恩惠是日本人，名叫田口八重子，在70年代遭綁架失蹤。

之後金賢姬供出了北韓諸多鮮為人知的黑幕，被特赦，90年代中、後期多次來日協助日本警方調查日本人被綁架案件。金賢姬證實曾見過失蹤者之一的橫田惠，橫田惠是她同僚特工的日語老師。隨後日本政府介入調查，主謀者北韓逐漸浮出水面。當時有媒體把失蹤事件的矛頭指向北韓，但當時最大的左派政黨，與北韓勞動黨有友好關係的日本社會黨黨魁、被稱為「政界瑪丹娜」的土井多賀子（Takako Doi）公開表示：「失蹤者被北韓綁架的說法完全是《產經新聞》在造謠。」

由於缺乏確切的物證，到了90年代末失蹤案始終沒有進展。直到2000年之後被稱為強硬派的小泉純一郎當選日本首相後，積極尋找解決途徑，力爭給事件劃上句號。在2001年至2002年的一年的時間中，小泉密令當時外務省亞洲大洋洲局的負責人田中均專門負責綁架案，設法與未有國交關係的北韓建立談判的管道。

日本前首相福田康夫，當時是小泉內閣的官房長官，他在卸任後的一次採訪中透露：「田中均在一年的時間中與一名被稱為『X先生』的北韓情報人員祕密接觸，幾乎每天都向小泉匯報情況。但是田中均的具體任務只有首相官邸和外務省的幾名官員知道。」

小泉純一郎著書《決斷時刻》回憶他政治生涯中經歷的重大政治事件。書中具體描述了日本人被綁架事件的解決細節。書中表明，田中均與「X先生」經過一年左右水面下的接觸，向小泉作了80多次詳細匯報，雙方建立信賴關係後，「X先生」傳話說：「去北韓直接面會金將軍，詳談日本人被綁架案。」

書中還透露了當時小泉純一郎的複雜心情。有國交關係的國家之間，首腦會談前，什麼問題可談、什麼問題要迴避、會談要進展到什麼程度、雙方希望的結果等都會事前進行事務性交涉，基本能看到一個結果雛形。但是與金正日見面談綁架事件，事前完全是空白，沒有任何承諾和可預測的結果。小泉感到難以決斷。不過最後小泉決定，親自去北韓走一趟。

2002年9月17日迎來了日本人被綁架案歷史性的一刻，小泉純一郎作為首位日本首相閃電訪問沒有國交關係的北韓。清晨飛機抵達平壤後，上午10點半，小泉一行被帶到了平壤的百花園招待所，與金正日見面，雙方進行了北韓綁架日本人事件以及日朝國交正常化的談判。

2002年9月17日，時任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閃電訪問北韓與金正日會談。時任官房副長官安倍晉三（左三）隨行參與談判。（Getty Images）

安倍咆哮戰術 金正日為綁架道歉

安倍晉三當時作為官房副長官隨行參與了談判。據外務省官員之後透露的消息，被綁架日本人的問題只是誘餌，北韓的算盤是實現「日朝平壤宣言」的簽署，以建立友好關係為名從日本得到援助，綁架事件被作為誘餌，拖住日本。

在上午的談判中，有關人質事件的問題，北韓給了一份韓語的調查報告稱：「五人生存，八人死亡。」隨後金正日對小泉純一郎說：「讓我們從既鄰近又遙遠的國家成為友好近鄰吧。」打算進入「日朝平壤宣言」的簽署，沒有要解決綁架事件的意思。小泉對此表示抗議。但整個上午的會談上，朝方的態度強硬，對綁架事件，金正日沒有絲毫歉意，也看不出有歸還被綁架日本人的意思。小泉一行一時亂了陣腳。

在午間休息時，小泉一行拒絕了北韓安排的午宴邀請，召集隨行人員集中在一個大房間。為了防止竊聽，把房間裡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關鍵問題採取事前約定的「筆談」。小泉吃著從日本帶來的白米飯糰，略顯疲憊地與官員商量下午談判的對策。

部分官員主張可優先談國交正常化，簽署「朝日平壤宣言」，以後再談被綁架日本人的問題。但安倍晉三等官員堅決反對，雙方難有定論。眼看下午會談即將開始，此時安倍意識到日方的言行可能都在被竊聽和監視中，他用幾乎憤怒的聲調對小泉建言：「首相閣下，只要金正日不承認綁架並進行道歉，不管事前怎麼約定的『朝日平壤宣言』也絕不能簽名。現在請立即返回日本。」

安倍晉三的這招將計就計在下午會談時出現了奇蹟，下午會談一開始，金正日主動談及北韓綁架日本人的問題，並當面道歉，「雖然我們說是失蹤者，其實都是綁架，是特殊機關的部分人員呈英雄，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幹的。」金正日說：「對此表示道歉。」30年懸而未決的日本人被綁架事件，此時，從金正日口中有了答案。

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與金正日會談後，綁架事件出現急速好轉，2002年10月15日，五名被綁架的日本人乘專機回到日本。（Getty Images）

之後綁架事件出現急速好轉，一個月後的2002年10月15日，五名被綁架的日本人乘專機回到了日本，他們是蓮池薰和夫人祐木子、地村保志和夫人富貴惠以及曾我瞳（女）。後得知是日朝雙方達成的「臨時性」回國，但是之後在本人和日本政府的強烈要求下，變成了「永久性」回國。

談判戲劇性的轉變，與安倍晉三的「咆哮戰術」是否有關，幾年後一名前北韓情報人員揭開了謎底。這名特工叫張哲賢，曾是北韓勞動黨對韓國「統一戰線部」的官員，之後逃到韓國，成了韓國國家情報院的一員，專門分析北韓形勢。據《產經新聞》2008年12月12日的報導，張哲賢來東京參加「北韓現狀與營救被綁架者」的集會，會上談到了當時解決北韓綁架日本人事件的一些內幕。

張哲賢透露，當時小泉一行的言行的確都在北韓的監控中，安倍晉三的「咆哮」很快報告給了金正日，金正日急需日本的經濟援助，最終不得不「承認綁架」並「道歉」。同時張哲賢也透露，五名日本人返還日本，金正日對綁票的開價也不低，「小泉政權按雙方商議的結果，支付了100億美元。」

綁架案標誌性事件 橫田惠失蹤案

1977年11月15日，家住日本新潟市，當時13歲、初中一年級的橫田惠（Megumi Yokota）在參加完學校的體育活動後，回家途中在新潟市的海岸邊失蹤。多年後，從北韓回到日本的其他日本人證實，橫田惠生活在北韓。1997年北韓女特工金賢姬透露，橫田惠與一名被綁架到北韓來的韓國男子結婚，並育有一女。

2004年，北韓宣布橫田惠自殺，並披露她在北韓期間的生活。2004年11月向日本政府提供她的骨灰，及她的女兒金恩敬的錄影帶。但日方經DNA鑑定，證實骨灰並非橫田惠。

橫田惠的故事後被拍成電影、動畫片等，成為了北韓綁架日本人的標誌性案件。2014年，在日朝雙方商定下，安排了橫田惠的父母：當時81歲的橫田滋（Shigeru Yokota）和78歲的橫田早紀江（Sakie Yokota），和外孫女金恩敬在蒙古團聚。兩老看到金恩敬，看到了橫田惠年輕時的樣子，感動不已。

橫田惠事件成了北韓綁架日本人的標誌性案件。2014年橫田惠的父母橫田滋和橫田早紀江被安排和外孫女金恩敬在蒙古團聚。（AFP）

北韓為何刻意在橫田惠的生死問題上玩花招呢？後經多方消息證實，橫田惠除了教導北韓特工日語外，還是金正日家庭的日語老師，金正恩、金正哲都跟她學日語，她知道金家太多的祕密，因此不能讓她返回日本。

橫田惠的父母用了40年的時間尋找女兒，如今兩位老人已邁入風燭殘年，特金會後重新開啟了解決北韓綁架日本人問題的契機，對兩老來說可能是能見到女兒最後的機會。身體欠佳的父親橫田滋在接受日媒採訪時說：「女兒是在最可愛的年齡時被綁架的，40年中，腦海中永遠是女兒最可愛的樣子。」希望有生之年能與女兒重逢。

北韓綁架日本人的目的

上個世紀70、80年代發生的日本人被綁架事件，到底有多少日本人被北韓特工綁架？說法不一，日本民間統計稱有數百人，但目前日本官方認定的只有17人。然而北韓政權綁架日本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目前沒有準確的定論。

日本軍事評論家佐藤守認為北韓政權綁架日本人與北韓妄圖吞併韓國的計畫有關。（視頻截圖）

日本軍事評論家，原三澤、松島基地司令，南西航空混合團司令佐藤守（Mamoru Sato）表示，北韓政權綁架日本人隱藏著深層目的。佐藤說：「上個世紀的70、80年代，從金日成到金正日，一直在計畫吞併韓國，猖狂時期，北韓特工潛伏到了青瓦臺，同時北韓最迫切想得到的是駐韓美軍的情報。」「但是後期韓國強化了對北韓特工的監控，美軍也嚴密設防。在此情況下，北韓政權開始謀劃培養特工的日語以及日本人的言談舉止，偽造容易通關的日本護照進入韓國進行間諜和恐怖活動。於是綁架日本人成了其計畫的一環。」

從大韓民航機爆炸案的參與者金賢姬的供詞中能得到一些佐證，金賢姬用的是日本名，使用的是偽造的日本護照，她被捕後招供，化名李恩惠（田口八重子）的日本人專門教她日語，同時還專門教授日本女子的言談舉止，包括日本女性的化妝特點等。

安倍力爭日朝會談 解決綁架問題

綁架日本人事件，對金家王朝來說，經歷了祖上三代，從金日成、金正日傳到了金正恩，雖然金正日首次承認了綁架行為，但是對其他被綁架的日本人的歸屬問題沒有表態。而金正恩在特朗普會前的不同場合放話稱「綁架日本人問題已經解決完了」。現在面對來自美日的壓力如何應對備受關注。

安倍晉三視解決日本人被綁架問題為平生最大的政治抱負之一，安倍身邊的幕僚曾透露安倍晉三有兩個政治抱負：實現北方四島的歸還、解決北韓綁架日本人問題。

特金會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與被北韓綁架的日本人家屬見面，強調會爭取通過直接與北韓對話解決問題。共同社報導，安倍可能親自到訪平壤，或者在國際場合找機會，與金正恩會面。

報導指，9月於美國和俄羅斯將會分別舉行聯合國大會及東方經濟論壇。如果金正恩出席的話，日方將與北韓協調，實現安倍晉三與金正恩會面。如能實現，安倍將會提及北韓綁架日本人的問題，以及北韓在棄核進程中，日本協力的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