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爾一號的名畫官司
1938年遭納粹劫掠,後又成為奧地利國美館珍品的一幅名畫,在60年後引發一場世所聚焦的跨國官司。
為突顯歷史真相及名畫回歸的正義性與必要性,原畫繼承者與律師傾個人之力與奧地利政府對簿公堂,最終讓奧國俯首二戰罪行,正義因而得以伸張。
文 _ 沈靜
瀝粉貼金箔的畫面,熠熠生輝,金光璀璨。畫中美人與畫外模特一樣雍容華貴,還有點絢爛之極的空洞迷惘。象徵主義畫家克里姆特(Gustav
Klimt,1862~1918年)的著名代表作呼之欲出。凝神專注的畫家問金衣女子:「阿黛爾,妳怎麼焦躁不安?」阿黛爾悠悠地說,她擔心的是未來。
《金衣女人》(Woman in Gold)片首一幕,既有穿越百年、昔日重現的驚豔,又在忐忑的懸念中埋下伏筆。
克里姆特(Gustav Klimt)1907年完成的「金色時期」作品〈阿黛爾.布洛赫.鮑爾I〉。
克里姆特1907年完成了這幅和他的〈吻〉齊名的「金色時期」作品——〈阿黛爾.布洛赫.鮑爾I〉。阿黛爾是猶太糖業巨頭的妻子,也是藝術沙龍的女主人,1925年死於腦膜炎,紅顏薄命的她只有42歲。1938年這幅懸掛在家裡的名畫遭納粹德軍掠劫,後來又成為奧地利國家美術館的珍品。60多年後,「阿黛爾一號」幾次上了新聞頭條,一場持續八年的跨國官司,舉世聚焦。
《金衣女人》改編自這個真實的故事,側重於這段曲折的名畫追討史。主角是阿黛爾的姪女——年過八旬的瑪麗亞.阿爾特曼,她和律師蘭迪.施恩伯格與奧地利政府對簿公堂,從勢單力薄、希望渺茫,到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再由曠日持久到峰迴路轉……最終贏得了「阿黛爾一號」的所有權。
辛酸家族史
影片還適時切入穿插了瑪麗亞幸福的童年、戰亂中的青春和不堪回首的傷痛記憶……使這部個人與政府抗爭、追討權益的故事更加飽滿,突顯歷史真相及名畫回歸的正義性與必要性。
瑪麗亞的媽媽是阿黛爾的親姐姐,姐妹倆分別嫁給了一對熱愛藝術的猶太富商親兄弟。瑪麗亞的爸爸愛好音樂,擅長拉大提琴。叔叔鮑爾長期資助畫家克里姆特,克里姆特為阿黛爾畫了兩幅畫像和三幅風景畫。家裡每周舉辦沙龍聚會,來的都是維也納音樂家、畫家等文化名流。叔叔和嬸母阿黛爾沒有孩子,把姪女瑪麗亞姐妹視為己出。他們兩家住在一起,其樂融融。
阿黛爾病逝後,叔叔鮑爾沒有另娶,每周打開布滿鮮花的阿黛爾房間,歡迎朋友們來觀賞妻子的肖像畫。鮑爾本來打算按照太太生前的願望,把家裡的克里姆特名畫捐給國家美術館。但是,二戰的爆發改變了一切,猶太人遭受滅頂之災。
1938年,納粹德軍掠奪了鮑爾的珍貴名畫、精美瓷器,侵吞了他們的家產和製糖廠,也搶走了叔叔給瑪麗亞的結婚禮物——阿黛爾在畫中戴的鑽石項鏈、父親的大提琴和母親的珠寶。瑪麗亞父母則被納粹虐殺……瑪麗亞和新婚丈夫踏上了驚心動魄的逃亡之旅,歷經磨難來到美國。包括〈阿黛爾.布洛赫.鮑爾I〉在內的五幅克里姆特畫作被德奧合併的政府占有,後又轉贈奧地利國家美術館。
二戰中的德奧合併
影片中老年的瑪麗亞說:「他們絕不是受害者,大多數人都手捧鮮花,張開雙臂歡迎納粹的到來。」希特勒的軍隊進入奧地利時,簡直就像凱旋般地受到奧地利人的歡迎,暗自飲泣的只有猶太人。納粹德國實現了德奧合併,奧地利到二戰結束前的七年都受其統治。當年逃生的瑪麗亞夫婦還遭店老闆報警,普通人不是漠視迫害,就是有意無意地助紂為虐。
戰後德國面臨嚴厲的國際制裁,同德國脫鉤以減輕盟國的究責成為奧地利政治力量的共識,否則一大批納粹時期的奧地利籍官員就會遭到清算。
上世紀80年代,這筆糊塗舊帳不斷地被翻閱,飽受重審歷史的壓力,二戰中奧地利人的罪行已成為歷史課上必須講授的內容。1998年奧地利修訂了有關納粹時期被劫掠財產的法律條例,陸續歸還了很多私人財物,於是才有了瑪麗亞後來的行動。
漫長的訴訟過程
剛開始瑪麗亞只希望要回克里姆特的風景畫,允許奧地利繼續持有肖像畫,但此提議並未受到當局的重視。1999年,瑪麗亞在奧地利法庭起訴奧地利政府,但當地法律規定,訴訟費要與一億多美元的畫作價值掛鉤。高昂的訴訟費用足以讓老太太傾家蕩產,她不得不撤訴。但美國的一條法律讓事情出現了轉機。
根據美國的法律規定,如果外國政府違反國際法而侵占財產,在美國不能夠得到豁免,人們可以到法庭上告它。2000年,瑪麗亞在美國正式起訴奧地利政府。美國聯邦地區法院和第九巡迴上訴法院先後做出有利於她的判決。奧地利政府不服,上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2004年6月,美國最高法院判決說,美國法庭有權審理這起針對奧地利政府的訴訟。
奧方稱阿黛爾遺囑就是要把這些畫作贈予國家美術館。舉國上下都認為,國寶克里姆特畫中阿黛爾的金色之美屬於奧地利,是「奧地利的蒙娜麗莎」。瑪麗亞聲淚俱下地說,阿黛爾內心的真正意願,是把畫作留給她生前親身體驗的一座城市,一座在20世紀初期充滿生機、燦爛輝煌、賦予寬容的城市——維也納,而不是一個所有猶太人的生命都已消失的地方。「
他們摧毀了我的家庭,剝奪了家產,殺害了我的親人和朋友,逼得我拋棄父母,離鄉背井的出逃……」阿黛爾在這地方絕不會有歸屬感,就像自己故地重遊再也沒有歸屬感一樣。
律師蘭迪辯論道,阿黛爾只是向其夫提過這麼一個願望,並不具備法律效力。鮑爾給畫家的付款單據足以證明這五幅畫都是阿黛爾丈夫出的錢。二戰時逃到瑞士的鮑爾在遺囑中把財產和藝術品給了姪女,而瑪麗亞是家族中唯一健在的後人。
耗時耗力的官司對一個高齡老人來說太累了,瑪麗亞找奧地利官員協商,希望庭外和解,只要奧地利政府承認錯了:是通過不正當方式從納粹那裡獲取的,那麼名畫可以留在奧地利。但奧地利官員一口回絕。
之後,雙方轉而申請獨立仲裁。2006年1月奧地利仲裁法庭判決說,克里姆特的這五幅繪畫是奧地利政府在納粹統治期間從維也納的猶太商人鮑爾那裡非法侵占的,因此必須無條件歸還。由於雙方事先都同意遵守仲裁法庭的判決,因此奧地利政府最後不得不物歸原主。同年3月,「阿黛爾一號」等畫作在禮樂曲中抵達洛杉磯,轟動一時,成為奧地利規模最大的一次歸還納粹劫掠藝術品的行為。
89歲的瑪麗亞表示,她奪回這些繪畫不是為了金錢,而是使正義得到伸張。她也不是要把它們擺放在她自己家中,而是交給藝術博物館供眾人欣賞。2006年6月,〈阿黛爾.布洛赫.鮑爾I〉被美國化妝品大王勞德以1.35億美元收購,一度創了單幅繪畫售價的世界紀錄。這幅畫成為紐約曼哈頓畫廊(Neue
Galerie)的明星展品。
平凡人的不凡之處
雖然60多年過去,在美國開羊絨精品店的瑪麗亞生活也算安逸,但是內心的創傷卻難以癒合。打官司等於不斷地撕開內心的傷口,去憶述噩夢般的經歷。在奧地利美術館,「阿黛爾一號」甚至被刻意抹去姓名身分,變成無名氏「金衣女人」。當局的種種迂迴、遮蔽、拖延手段,令老太太憤怒又疲憊,一度想放棄。「不想再讓他們羞辱我一次!」是他的律師在官司的後期支撐著她。
律師蘭迪是瑪麗亞好友的兒子,剛開始他看到名畫價格不菲,是衝著錢去的。在維也納,蘭迪觸摸著猶太紀念碑上祖父的名字,這位作曲家勳伯格的孫子不禁落淚。後來去聽了祖父樂曲的演奏會,更明確了身為猶太後裔的責任,決心據理力爭,堅持到底。
為了打這個以卵擊石的官司,瑪麗亞賭上老命一搏;蘭迪被老闆開除,生孩子的妻子不得不向老爸借錢度日。這對不起眼的老少搭檔有著驚人強韌的毅力和耐力。
看瑪麗亞真人照片,老太太目光炯炯,個性強悍。《女王》海倫.米倫飾演的瑪麗亞則優雅幽默,《綠燈俠》瑞安.雷諾茲的律師扮相秀朗而誠懇。
勝訴時瑪麗亞喜極而泣,「能糾正歷史的錯誤,這趟沒白來。」難忘她一掃陰霾的笑顏,恍惚中,老年的瑪麗亞又回到童年,見到她的父母、叔叔和嬸母……上天讓她在有生之年討回公道,她終於可以笑著和親人團聚了。
二戰中,猶太人被掠奪的藝術品成千上萬,得到補償的瑪麗亞是萬分之一的勇敢的幸運兒。瑪麗亞擴大自己的服裝店面,給歌劇院捐款,做慈善。2011年,94歲的瑪麗亞安然去世。
影片中的獨立調查記者給瑪麗亞的案子提供了很多幫助。他坦露心跡:15歲時,當他發現父親曾是納粹後,他就一直在找機會替父贖罪,彌補罪過。
正是這樣一大批奧地利人的良知覺醒,修訂了好的制度和法律,才有了瑪麗亞的勝訴。
影片讓人聯想到現今發生在中國大規模的訴江案,迄今已約有17萬民眾向中國最高法院和最高檢察院遞交控告江澤民的訴狀,他們控訴血債累累的江澤民迫害法輪功民眾,活體摘除器官,導致千萬個家庭家破人亡。
面對真相,良知的覺醒與正義的審判,是建立好的制度與法律,使不再重蹈覆轍所必需的。《金衣女人》給了人們啟示:更多類此的情節正發生在中國大陸,然而對象不是財務而是數千萬條無辜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