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0日，中共政治協商會議閉幕會議後，在人民大會堂前巡邏的武警。（Kevin Frayer / Getty Images）

2024年中共兩會大爆冷門，總理記者會被取消，打破30年慣例。國務院總理李強失去了從李鵬到李克強等數屆總理的特權——兩會上向外界亮相的唯一機會。

外界看來，取消「總理記者會」，是滅口李克強之後，封口李強的最後奪權之舉。但換角度看，習這麽做，或能成全李強對自身官位安全的擔心，同時卸下巨大的心理壓力。

然而習當局「下架李強」這一步棋，也讓人們看到走向末日的中共政權猶如驚弓之鳥，越來越不自信。

2024年3月5日，中共國務院總理李強在人大會議開幕式上作工作報告。（Greg Baker / AFP）

文•梁玉炎

兩會取消國務院總理 現身記者會慣例

2024年3月4日，一年一度的中共全國政協會議開幕，它和第二天開幕的中共全國人大會議，被合併簡稱為「兩會」。

雖然如今中國人口已經降為世界第二，外界也深刻了解「兩會」是中共政體展示的花瓶形式，刻板、無聊，甚至搞笑，但人們依然鍥而不捨，每到此刻還是予以關注，無非是希望在官員的發言中、公布的文件中，掘出空泛無聊政治意味的辭藻背後釋放的某種意涵，以此了解這個與文明世界格格不入的執政黨接下來要幹什麼。

今年的兩會一開始就放出令人震驚的消息：全國人大新聞發言人婁勤儉在記者會上宣布，今年兩會閉幕後不會舉行總理記者會，還補充說：「如無特殊情況，本屆全國人大後幾年也不再舉行總理記者會。」

中共2024年兩會總理記者會被取消，打破30年慣例。圖為2024年3月3日，中共「兩會」召開之前，中共政協會議發言人舉行新聞發布會。（Pedro Pardo / AFP）

中共總理在兩會閉幕後與記者開會互動始於1991年，後來成為不成文的慣例。到去年為止，經過李鵬、朱鎔基、溫家寶、李克強、李強五任總理，33年共召開32次（1992年未開）。

1991年，時任國務院總理李鵬，跟中國大陸以及來自英屬香港、葡屬澳門、中華民國台灣和其他國家的記者見面。在第一次記者會上，中國內地以外的傳媒各得到一次提問機會。

1993年第二次總理記者會以後，此互動形式趨於制度化、常態化。1998年朱鎔基出任中共總理，記者會更成為兩會焦點，時間也延長到2至2.5小時。2023年李強出任總理，僅於當年舉辦了總理記者會，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成為這個史上最弱總理的絕唱。

去年李強在中共兩會後的公開亮相，也是最後的一次絕唱。圖為2023年3月13日，中共總理李強在人大會議閉幕式記者會後揮手致意。（Greg Baker / AFP）

外媒認為，中共取消總理記者會的舉措，顯示了其政體不透明狀態進一步加劇，包括中共黨魁的權力擴張、國務院總理的職權矮化。

取消總理記者會 釋放負面信號

為什麼要取消總理記者會？婁勤儉解釋說，去年李強就任總理時，已經就媒體和社會普遍關心的經濟社會發展重點問題，以及政府自身建設做了深入闡述，已明確整個5年任期的工作思路。今年的新安排是，增加部長記者會，讓各部門主要負責人來回答中外記者對外交、經濟、民生等主題提問。

婁勤儉的解釋釋放了兩個信號：一，李強講一次就夠了，以後4年都不用再講。二、部長向習負責，總理職位已形同上傳下達的祕書。

對婁的解釋，中外記者明裡暗裡都不認同。他們抱怨說，習近平成為黨魁後，當局的透明度與日俱減，記者不僅很難找到政府官員提問，而且當局還經常發出禁止媒體向官員提問的指令。記者稍不注意，就會招致公安「喝茶」甚至刑求。

因此，每年兩會總理直接見記者，被認為是難得的政府對外增加透明度的好機會。歷任總理秀親民、秀金句，都是想通過記者見面會表現個人特質，即便很多官話套話，仍不失為當局政策外放的重要途徑。

有學者認為，婁勤儉給出的人大閉幕不開總理記者會的理由太牽強，等於是習當局公開羞辱總理李強。介於李強最弱總理的地位，暗含之意還有：反正你也不敢談什麼特別的看法，不如不開記者會。

分析認為，中共目前在經濟、金融、外交、外貿、民生諸領域均面臨崩潰局面，若此時讓總理回答中外媒體提問，說多說少，說輕說重都會敏感。原本外界已對中國失去信心，因此讓沒有自己主見的李強脫稿答疑是極為危險的。即便他的回答沒有超出政治安全範疇，沒給習一尊添堵，大家也都知道中國事務習近平說了算，李強再怎麼努力，也是作秀，外界並不會把他的話當真。既然現實如此，不開總理記者會，也就利大於弊了。

因此有人悲觀的表示，取消這個重要的互動環節，表明敏感多疑且心眼越來越窄的習近平，也擔心總理的表現會對自己造成威脅，於是放出之一決定，將中國變成徹頭徹尾的一人政治。

獨立時評人蔡慎坤3月4日在X發帖說，去年李強在兩會後的公開亮相，也是最後的一次絕唱。現在中國政治將完全步入黑箱化的模式。李克強每年在兩會結束後的記者會，讓習近平極其不爽，……隨著李克強的離去，連這個觀察中國政情的唯一視窗也被關閉了。

李強被習近平「剝奪」開記者會的權力，基本的體面也不願給他維持，再一次坐實李強是中共史上最弱勢的總理。這雖然可能與習為保一尊地位、不想讓李強搶風頭的愚蠢想法有關，但不能排除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中共內外交困危局下，過去一年幾無政績拿得出手，料中南海不願也不敢冒險，讓李強面對記者們可能會導向負面輿情的詰問。

「店小二」李強 痛並快樂著

外界看到，對自己淪落到習近平私人公司「店小二」的身價，李強似乎毫不介意。不僅如此，從之後李宣讀的政府工作報告中亦可看出，他還很享受對習言聽計從，一切皆有老大擔責的感覺。

李強1萬6000字的工作報告中，充斥著「習近平總書記領航、領舵」等相關字眼，每個大段落的前後都出現「習近平總書記領航掌舵」、「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科學指引」乃至「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的包裝，總計高達12次。

對比2023年李克強卸任前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共6次，而「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與「習近平強軍思想」各出現1次。

此外，今年李強報告16次提到習近平的名字，29次提到加強「安全」；而去年的政府工作報告14次提及習近平，25次強調「安全」，顯示李強獻忠習近平又達新高峰，中共擔心政權不安全再次升級。

人們發現，李強不僅對自己堂堂總理被習近平強力削權並不介意，而且似乎樂得淪為老大的祕書、「傳聲筒」，從此便不用擔責。

也有人說：李強伺候習近平這麼多年，很了解習，他不敢要權力，也不會要權力，而且還會願意盡量把權力交出去，因為要「保平安」。李強很清楚現在的政治氛圍，自身權力越大，就越危險，越沒權就越安全，即使淪為像辦事處主任一樣的角色。

事實也正是如此。李強上任一年多來，被中共黨魁一步步削權，以至於被諷為中共建政以來最弱總理。這也反襯出他權力的源頭。

學者胡平認為，按照中共憲法，總理由國家主席提名，人大常委會批准。但實際上，李強之前的幾屆總理沒有一個是主席提名，都是元老們在幕後搞拉郎配，搭配給主席的。朱鎔基和李鵬，都不是江澤民自己挑選的；溫家寶也不是胡錦濤自己提名的；同樣，李克強這個總理也不是習近平挑選提名的，所以即便主席不高興也無法撤換。

雖然習近平對李克強非常不滿，也只能等李克強做滿兩屆。不同的是，李強是習近平親自挑選的。也就是說，習近平是李強的恩主，權力源頭。李強能不能當總理，完全是習說了算。因此他就算能力強，也只能做最弱總理。取消總理記者會，他也毫無辦法。

李強當然明白自己職權有限，於是擔任總理一年以來，行事低調，包括打破總理出訪可乘專機的慣例，自我降格搭包機。此情被外界解讀為，李強自降待遇，是避免給外界造成他與習近平「平起平坐」的印象，以此向習表忠。

有分析認為，李強始終將習核心掛在嘴邊，也是在向外界表明，他沒有前任李克強「習李體制」那種訴求。只有服從恩主習近平的絕對領導，自己和國務院只是習指示的執行者。

李強親眼看到習近平經過十年反腐清洗，一步步做到「一家獨大」。所以他必須擺正自己的位置，一再放低，不越雷池一步。甚至在2023年3月14日主持召開上位總理的國務院第一次常務會議上，他就明確表態「國務院首先是政治機關」，必須旗幟鮮明講政治。

換句話說，李強一上台，就把國務院徹底變成沒有獨立性的黨的附屬機關，而不再是相對獨立的行政機構。這與國家行政學院1994年成立、2018年與中央黨校合併的歷史如出一轍。

國家行政學院是仿照法國國家行政學院建立的中國公務員培訓機構、國務院直屬的正部級事業單位，院長由國務院祕書長兼任。成立國家行政學院，是為了適應當時改革開放和培養管理人才的需要。

2018年3月，習近平以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為由，將國家行政學院併入中央黨校，該學院摘牌、辦公地撤銷，習完成了政教合一的嘗試。

習近平以同樣理由成立了中共中央財經委員會，當時就有跡象表明，習近平要擺出親自負責頂層設計的態勢，想要指揮本應由國務院日常管理的經濟工作，讓國務院要轉型成黨系下屬機構了。但當時處處遭到李克強的抵制。

李強深諳此意，2023年甫一上任，即無條件配合習，主持修訂《國務院工作規則》，強調必須把維護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作為最根本的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提出「自覺同習中央重大要求對標對表」，確保習的決策部署不折不扣落實。

讓外界看，取消「總理記者會」，是滅口李克強之後，封口李強的最後奪權之舉。但換角度看，習這麽做，或能成全李強對自身官位安全的擔心，同時卸下巨大的心理壓力。

因為，面對記者特別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外媒記者的刁鑽提問，李強大概率無法像朱鎔基、溫家寶、李克強收放自如，從容應答。尤其在目前風聲鶴唳的局面下，即便他有膽量發揮，還可能會洩露習核心不願讓外界知道的黨國機密。再者，不拿小本本，秀智慧和應激能力，也容易搶了一尊的風頭，同樣危險。

李強水準再低，也會想到，習近平一再削權總理，分明就是彰顯他可以像普京隨時撤換俄羅斯總理一樣，對中共總理生殺予奪。所以，李強心裡再痛，也要忍著、媚著，痛並快樂著。

習近平一再削權總理，彰顯他可以對中共總理生殺予奪。所以，李強心裡再痛，也要忍著、媚著，痛並快樂著。圖為2024年3月4日，中共全國政協開幕式上習李互動。（Pedro Pardo / AFP）

其實，李強被習安排任上海書記時，就想明白了跪低的要領。在各地大吏紛紛向習表忠的風潮下，李強也不例外。

中共病毒（新冠疫情）初起的2019年12月，李強就在上海推出一個概念：政府要努力做好「店小二」。雖然這是他在「產業園區要轉型特色小鎮」的講話中，表示上海政府要為市場和引資而放下身段的一個比喻，但諷刺的是，升任國務院總理後，真的被習近平降維打擊，淪為集權政治的「店小二」。

有意思的是，今年兩會李強讀報告時出現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口誤：他說「中國發展必將長風破浪、後會有期」，話一出口，突然意識到讀錯了，只得立即改口為「未來可期」。

「後會有期」說，立馬遭到社交平台X（推特）網友調侃：別以為他是「後會無期」的口誤，其實是李強大智若愚向上獻媚。

這不禁令人聯想到《末代皇帝》電影裡，小溥儀登基時不耐煩，旁邊的太監連忙說「快完了，快完了」，成了讖語。

習下此「大棋」彰顯集權

從此，習近平也不怕總理動靜太大了，可以越過李強、國務院直接換部長。

習近平要對中國的黨、政、軍所有系統一把抓。不如此，便無法確認自己安全、政權安全。

今年兩會削權李強和國務院，就是此動機的具體實施。習早已掌控了黨權、軍權，只剩下國家事務權。就算李強表現得對他再忠心，他仍然揪心李克強在位總理十年與他不同調的歷史重演。

他不能冒險。就算他根本沒有能力親自全面指揮國務院名義上的26個部委，但他必須收權在手，再放給中央書記處書記、中辦主任蔡奇去替他分管。當然他也不是不擔心蔡奇，但他還有王小洪。總之，他自認權威已超毛澤東，「大棋」已經布好局。

於是，今年兩會，外界就看到了上述非常奇妙、詭譎的一幕：名義上的國務院總理一職成為虛設，李強跌落成習近平的傳聲筒、自有權重歸零。

知名媒體人吐槽 加速師和跟班李強

對取消總理的記者會一舉，知名媒體人林保華驚訝：中共怕記者已經怕到這種程度？中共在如何對付記者方面擁有豐富的經驗，對本國記者可以抓捕，對外國記者可以驅逐。對記者會，讓誰能夠提問，誰永遠沒有機會給你提問，也有豐富的經驗。怕記者固然是事實，但外交部長記者會仍然保留，為何「獨獨」取消總理的？

林保華認為，這有兩個解釋：其一，政府工作報告主要談經濟。而經濟是目前中國最大問題，至今沒有找到解方，因此取消記者會，可以避免中共暴露軟肋，避免影響民眾心理。其二，習近平對李強不放心。其他記者會的主角習近平都放心，唯有對李強不放心，害怕李強利用記者會洩露黨和國家機密，就如李克強當年揭穿習近平的假脫貧。如果李克強猝死以後，再來一個李強猝死，不但全球譁然，恐怕中共內部也不會放過習近平。

《北京之春》主編陳維健認為：「兩會」是中共專制政治中兩只「花瓶」，是中共政治固定的結構，通過它來實現中共各級領導的合法性。但習的獨裁已到了要砸中共這口鍋的時候。

陳維健說，這一次取消兩會的記者會也不足為奇，既然一人體制已經確立，既然一切都是黨說了算，還需要兩會做什麼？實際上中國確實不需要這個徒有虛名的兩會，每年勞民傷財燒錢無數的兩會已經沒必要存在。

既然一人體制已經確立，還需要兩會做什麼？取消兩會的記者會也就不足為奇。圖為2024年3月8日中共人大會議期間，場外的保安人員。（Pedro Pardo / AFP）

陳維健吐槽，2005年，中國國內有人通過一些地方政府零星透露的資訊推算，當時中國每年用於召開各級人大會議的資金大約為50億元人民幣。中共官方對這一數字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一個與中國人民毫無關係，只為權貴錦上添花的兩會，有什麼理由讓人民買單。

時評人顏純鉤說：李強本是習近平的祕書出身，政治生涯就只是做習的跟班。

「但李強實在也太不濟」，顏純鉤指，「自他上任以來，除了保持服侍皇上的本色，沒有人感覺總理的存在。他的能力也太差，在上海處理封控就民怨沸騰；河北水災時因為處置不當，大水沖了龍王廟，把中共軍隊都淹了。事後據聞李強向習提出辭呈，只不過習為維持體面，勉為其難留下他。自此以後，李強被邊緣化，黨內外大事都交到蔡奇手裡，李強彷彿不存在一樣。」

資深媒體人石山認為，習近平實際下架李強的這步大棋，在中共建政史上前所未有，除了實現獨裁者習近平的權力最大化，也必將攪動中國政壇翻雲覆雨，加速中共走向崩滅。

有人回顧了中共前幾任總理留下的「金句」。

朱鎔基上任總理時舉行記者招待會，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將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面對1996年遠華公司走私大案，牽涉包括江系高官賈慶林在内的黨、政、軍眾多高官，朱鎔基又放金句：「我已經準備好了100口棺材，99口裝貪官，還有1口裝我自己。」雖然最終他的金句沒落地，也還是讓國人很震撼。

溫家寶2003年兩會接替朱鎔基當總理，在接受德新社記者的提問時說，「在我當選以後，我心裡總默念著林則徐的兩句詩：『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就是我今後工作的態度。」

2008年5月12日，發生汶川大地震，溫家寶飛赴現場，面對共軍聽令江澤民，拖延搶險救人的醜行，溫家寶對共軍指揮官發出金句：「我就一句話，是人民在養你們，你們自己看著辦！」

蹊蹺死亡的李克強2022年8月在深圳考察時給鄧小平銅像獻花，在演講時發金句：「改革開放不會停頓，長江黃河不會倒流。」他呼籲深圳人發揚拓荒牛精神，殺出改革開放的一條血路。此舉被認為公開挑戰習近平復辟毛時代。

可以肯定，唯習近平馬首是瞻的李強，注定什麼金句也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