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7日，一名藝術家在愛爾蘭貝爾法斯特市中心繪製一幅新壁畫，描繪英國外交大臣麗茲．特拉斯和前財政大臣里希．蘇納克角逐下一任英國首相。（Paul Faith / AFP）

英國外交大臣特拉斯和前財政大臣蘇納克正在角逐下一任英國首相。不管最終誰勝出，都將在英國政壇寫下一個「史上第一」，蘇納克將成為第一個擔任首相的印度裔、南亞裔移民後代，而特拉斯則將成為英國史上最年輕的女性保守黨黨魁和首相。

文•齊先予

在專制體制下生活的人，對於西方國家走馬燈式的換首領，也許會覺得太亂了，不習慣。但這正是民主體制帶來的活力：不斷換人、不斷嘗試，用這種變化來調節政府行為，以便更好地符合民眾意願。

以近年來英國保守黨執政為例，2010年戴維．卡梅倫（David Cameron）當選首相，六年後，脫歐公投結果與卡梅倫想法相反時，2016年7月13日，女首相特雷莎．梅（Theresa May）上位。

三年後，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在2019年7月24日當選首相，2022年7月宣布辭職，並將在16萬保守黨黨員選出新黨魁的9月5日下台。

導致約翰遜辭職的導火索

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迫於黨內壓力，7月7日宣布辭任保守黨黨魁職務，在選出接替人之前繼續留任首相。因此，誰將成為新首相引發關注。

2022年7月7日，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在倫敦唐寧街10號前發表聲明，辭去保守黨領袖的職務。（Daniel Leal / AFP）

約翰遜7月6日仍拒絕辭職要求，辯稱他得到了選民的授權，可以繼續任職。但在約翰遜最親密的盟友之一、剛剛上任的財政大臣納迪姆．扎哈維（Nadhim Zahawi）告訴他為了國家利益最好辭職後，約翰遜最終不得不辭掉這份他心目中「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扎哈維在給約翰遜的信中說，「首相：這是不可能持續的，它只會變得更糟——對你、對保守黨，最重要的是對這個國家，你必須做正確的事情——現在辭職。」

扎哈維的這封信是在約翰遜內閣又有兩名成員以及三名初級官員辭職後發送的，當時一周內離開政府的人數已超過50人。

過去半年，約翰遜經歷了中共病毒（新冠病毒）疫情期間的「派對門」醜聞的衝擊，不得不面對黨內的不信任投票。他雖然勉強過關，但最新曝光的保守黨議員性騷擾事件，嚴重打擊了他的政治誠信。

約翰遜在今年早些時候任命保守黨議員克里斯．平徹（Chris Pincher）出任副首席黨鞭，儘管他此前已經知道對平徹性行為不端的指控。約翰遜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對委任平徹成為副首席黨鞭感到「十分後悔」。

約翰遜的辭職意味著現在保守黨將舉行領導人選舉。新黨魁也將自動成為首相。

新首相面臨的榮譽和難題

在五位接替約翰遜的候選人中，進入決賽的是二人：一是原財政大臣里希．蘇納克（Rishi Sunak），他因約翰遜否認知曉鹹豬手一事而辭職。另一位是在爭議中一直支持約翰遜的外交大臣麗茲．特拉斯（Liz Truss）。

據《華爾街日報》報導，擺在英國下一任首相面前的，將是堪稱至少自1979年撒切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當年上台以來所未見的嚴峻挑戰——預計英國通脹率將在2022年底前觸及11%，新首相得應付英國自1950年代以來最大幅度的實際收入下降。

英國政治和經濟體系的苦苦掙扎反映在選民的悲觀情緒中。2021年底一項為Carnegie U.K.開展的調查發現，73%的受訪者不相信英國政府會作出能讓他們生活得到改善的決定。

托尼．布萊爾全球變化研究所6月公布的民調顯示，英格蘭和威爾士69%的受訪者認為英國正走向一個衰落期，62%的受訪者不再認為英國是全球舞台上的領導者，76%的受訪者認為英國的政治制度已經崩潰。

英國經濟停滯，政府稅率接近70年高點，通脹處於40年新高。經濟合作發展組織（OECD）預測，2023年英國經濟零成長。這樣的背景下，誰能領導英國走出困境呢？

特拉斯 再出「鐵娘子」？

伊麗莎白．瑪麗．麗茲．特拉斯（Elizabeth Mary "Liz" Truss，港澳譯為卓慧思），1975年7月26日出生於牛津，父親是數學教授，母親是護士，父母被形容為「左翼」，但女兒似乎沒有繼承父母的思想傾向。

她4歲時，全家搬到蘇格蘭。1983年，年僅8歲的特拉斯在學校排演的戲劇中扮演英國首位女首相的「鐵娘子」瑪格麗特．撒切爾，這場戲似乎影響了她的一生。

公立中學畢業後，她考入牛津大學，攻讀哲學、政治和經濟學，並積極參與校園政治社團活動。開始她是自由民主黨成員，直到21歲才加入保守黨陣營。

畢業後，她曾在殼牌（Shell）和大東電報局（Cable & Wireless）當會計師。不過，她的人生目標和政治抱負始終落在威斯敏斯特宮（國會大廈）。

從26歲開始，她就參與當地保守黨候選人的角逐，兩次失敗並沒有影響她的政治熱情。2005年被保守黨內指派參加下議院議員補選，但被《每日郵報》揭發她與頂頭上司、議員馬克．菲爾德（Mark Field）有婚外情，導致其落選。

2006年她在倫敦東南部的格林威治當選為地方議會，2008年起在一個中間偏右的改革智囊團擔任副主任。

在政界嶄露鋒芒

2010年，35歲的特拉斯當選諾福克西南選區保守黨的國會議員，從此邁上政壇快車道。

在議會期間，她與人合著了一本名為《釋放不列顛》（Britannia Unchained）的政論專著，建議取消國家監管，從而提高英國的國際地位。此舉使她脫穎而出，成為自由市場經濟政策的倡導者。

2012年9月，特拉斯任英國教育部分管教育及兒童保育的政務次官。她曾經考察上海師範大學及幾所中學的數學教育，探究中國兒童為什麼數學成績一直很好的原因。她認為英國學生過分依賴計算器，損害其心算能力。

她與副首相在學校改革問題上發生衝突，但首相卡梅倫於2014年提拔她進入內閣，擔任環境、食品和郊野事務大臣，成為英國歷史上最年輕的閣員。

保守黨2015年年會上，特拉斯發表演講，其中涉及英國乳酪進口那部分內容激進，受到嘲笑，但她並不為此氣餒。

脫歐公投期間，特拉斯先是為留歐派吶喊，在《太陽報》上撰文稱英國脫歐將是「三重悲劇——向歐盟出口時將面臨更多規則、更多形式主義和更多拖延」。不過，她後來改變了主意，認為英國脫歐提供了一個「改變事情運作方式」的機會，呼籲英國抓住脫離歐盟的機會推動經濟轉型。

2016年7月，特拉斯獲新任首相梅（文翠珊）的委任，擔任大法官兼司法大臣，這是英國歷史上一千年來的又一位女司法大臣，但由於她缺乏法律方面的知識背景，也遭到不少非議。

2017年她又成為財政部首席祕書，這是政府經濟計畫的核心職位，蘇納克也擔任過這個職務。

2019年她曾表示有意參選保守黨黨魁，但後來改為支持鮑里斯．約翰遜。約翰遜成為首相後，她被提拔為首名女性國際貿易大臣。

2021年9月約翰遜改組內閣後，特拉斯被任命為外交、聯邦及發展事務大臣，兼婦女及平等事務部長，這令她成為英國歷史上第二位女外相。特拉斯在接受外相任命之後第一時間就對美國、英國和澳洲三國簽署的AUKUS安全協議給予高度評價。

對於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特拉斯表示，包括英國在內的西方盟國必須「加倍努力」並「繼續走得更快更遠」，以「將俄羅斯趕出整個烏克蘭」，包括克里米亞。

英國外交大臣特拉斯出任外相前就曾多次呼籲英國要調整對中政策，在貿易領域「更加強硬」對待中國。圖為2022年8月9日，特拉斯在英國達靈頓舉行的保守黨競選活動中演說。（Lindsey Parnaby / AFP）

喜歡模仿鐵娘子

約翰遜宣布辭去首相一職時，特拉斯正在印尼參加G20外長會議，於是她立即中斷行程趕回英國，隨即宣布參加黨魁競選。她獲得了約翰遜的大力支持。

由於特拉斯少年得志，在英國政壇被視為一顆政治新星，她也毫不隱瞞自己的政治抱負，總是把自己與「鐵娘子」撒切爾相提並論，服裝打扮上都要刻意模仿。

在競選第一場電視辯論中，特拉斯身著黑色西裝外套、搭配帶有大蝴蝶結的白色襯衫。有網民發現，這與撒切爾夫人角逐1979年大選時所穿的一套服裝驚人相似。

在競選第一場電視辯論中，特拉斯身著黑色西裝外套、搭配帶有大蝴蝶結的白色襯衫。有網民發現，這與撒切爾夫人角逐1979年大選時所穿的一套服裝驚人相似。（推特圖片）

近幾個月來，她一直在用專業風格的照片來取悅英國人，這些照片幾乎是撒切爾時期的翻版，例如她在訪問莫斯科時身著長外套並戴著皮帽——正如35年前的撒切爾一樣。

特拉斯承諾將減稅300億英鎊（約合370億美元），類似於撒切爾夫人在上世紀80年代採取的降低個人所得稅的做法。她還承諾，將立即採取行動以幫助人們應對不斷上漲的生活成本。

特拉斯認為，減稅將在抑制通脹的同時促進經濟增長。她的計畫還包括取消提高企業所得稅的計畫，並逆轉近期提高的社會保障稅率；而在文化方面，她則向「身分政治」宣戰。

蘇納克夫人比女王有錢

蘇納克出生於1980年5月12日，42歲，比特拉斯小5歲。他父母1960年代從東非移民到英國，都是印度裔。父親是全科醫生（GP），母親經營自己的獨立藥房，他們對長子蘇納克的教育非常重視，送他上了英國著名的私立學校溫賈斯特公學，每年學費5萬英鎊。

高中畢業後，蘇納克考入了牛津大學林肯學院，學習政治、哲學和經濟學專業，這可以說是牛津最難考的專業，也是培養世界政治家的搖籃，英國很多首相都來自這裡。2001年，他以一等最優成績從牛津大學畢業後，就職於投資銀行高盛（Goldman Sachs）。有報導說，蘇納克從小就很善於跟以白人為主的英國上層階級相處。他總是非常謙遜，總能輕描淡寫地恭維對方，還看不出是在拍馬屁，讓圍觀者和被拍者都非常舒適。

工作五年後，26歲的蘇納克再返校園，以富布賴特學者的身分，來到美國斯坦福商學院攻讀工商管理碩士學位。在這裡，他認識了印度富豪之女阿克沙塔．穆爾蒂（Akshata Murthy）。她父親是著名科技公司印孚瑟斯（Infosys）創始人納拉亞納（N. R. Narayana Murthy），白手起家創業，現在身價已經超過40億美元。

出生於印度的阿克沙塔十幾歲就隻身來到美國上學，她先是在洛杉磯的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學習經濟學和法語，然後又學時裝設計，再來到斯坦福大學攻讀MBA學位。

就是在斯坦福，兩位印度老鄉相遇了。當時阿克沙塔的父母已經為寶貝女兒物色好了門當戶對的女婿，沒想到女兒自己看好了才貌雙全的蘇納克。

當阿克沙塔第一次告訴父親自己選擇的生活伴侶時，納拉亞納坦言自己「有點悲傷和嫉妒」，但親眼看見蘇納克後，發現他就像女兒描述的那樣「聰明、英俊、最重要的是誠實」，於是，情商超高的蘇納克將老丈人輕鬆拿下。

2009年，他們在印度班加羅爾舉行了為期兩天的盛大婚禮，各界名流紛紛應邀前來道賀，共有1000多名賓客參加。

2020年2月蘇納克出任英國財政大臣，作為財長，他住在唐寧街11號，就在首相府唐寧街10號的隔壁，但他為人謙遜低調，不被關注，直到一天早上，蘇納克被拍到身穿一件白襯衣、深藍牛仔褲，腳踩一雙小白鞋大步穿過唐寧街。

2020年2月蘇納克出任英國財政大臣，住在唐寧街11號，但他為人低調，不被關注，直到一天早上他腳踩一雙小白鞋，暴露了他富有的身分，妻子是印度大亨的女兒。圖為2022年2月9日蘇納克夫婦出席活動。（Tristan Fewings / AFP）

他那雙看似普通的小白鞋，竟是素有「小白鞋之王」的Common Projects的最新款，售價335英鎊（約合人民幣2800元），差不多是一個最基層英國民眾一周的收入。

英國媒體立即展開了對他的調查，查出他家比英國女王還富有，而且她太太在英國沒有納稅！

英國女王的個人財富約為3.5億英鎊（4.6億美元），在全球王室中排在第11位。而阿克沙塔他們家的財產超過40億美金。另外，蘇納克還被曝家裡有四輛豪車，夫妻倆在英國就有五處價值幾千萬英鎊的房產。

報導一出，民眾炸鍋了。阿克沙塔辯解說，自己仍是印度公民。眼看丈夫的仕途恐怕因此受損，阿克沙塔很快交了這筆稅金。

支持脫歐 同是二代移民

脫歐公投前，蘇納克曾為脫歐陣營搖旗吶喊。據《約克郡郵報》報導，他當時表示脫歐將使英國「更自由、更公平、更繁榮」。他認為歐盟的官僚主義繁文縟節，對英國的企業不利，但希望與歐盟保持自由貿易關係，對脫歐後英國與歐盟達成自由貿易協定也表示樂觀。

2020年1月31日，英國民眾在倫敦國會廣場慶祝英國正式脫離歐盟。（Daniel Leal / AFP）

另一個支持脫歐的原因是移民政策，他說：「我相信適度接受移民可以使我們國家受益，但是我們必須控制邊境。」

前首相梅的脫歐協議三次提交議會表決，蘇納克三次投票贊成，但是他也很早就站到約翰遜的陣營，成為堅定的支持者。為此獲得的回報是仕途更上一層樓，2019年7月從地方政府部長晉升到財政部第三把交椅——財政部祕書長（Chief Secretary to Treasury）。

2020年2月，脫歐後的政壇地震和新冠疫情接踵而至，一直與首相和首相智囊不太和睦的前財相賈維德（Sajid Javid）被迫辭職，蘇納克接班。

英國媒體評論說，蘇納克和賈維德，除了同樣來自南亞移民家庭，兩人幾乎沒有其他共同點。賈維德在競選黨魁提名中失敗後，轉而竭力支持特拉斯，並稱她「是撒切爾和里根（特質）的精華」。

2018年，蘇納克在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採訪時提到父母都是南亞移民，自己成長過程中沒有太多遭遇種族歧視的經歷，但確實有一件事一直難以釋懷。那是他十來歲的時候，有一次跟弟弟妹妹一起出去玩，進了一家速食店。他在照顧弟弟妹妹，坐在附近餐桌的人出言不遜，「這是我第一次經歷（種族歧視），……說了些令人非常不愉快的話。」

被人無端辱罵，「像針一樣刺痛，我至今記憶猶新，它烙在我的記憶中。」他覺得「無法想像」那樣的事會發生在今天的英國。

支持率由頂峰反轉

2020年2月蘇納克出任財相後，他必須同時應對控制疫情、封鎖隔離，以及避免經濟停滯這雙重挑戰。當時他被問到凖備怎麼扶持被新冠疫情和防疫措施重創的經濟，他回答是將「不惜代價」。

今年3月時，蘇納克的民意支持率達到了頂峰，原因一方面是他撥款花錢在百姓身上，另外是因為他擯棄晦澀艱深的術語，語言平實，而且竭盡所能讓經濟擺脫危機。

人們給蘇納克起了不少綽號，除了「不惜代價財相」、「性感迷人的里希」、「英國經濟絶地武士」和「穿防護服的聖誕老人」，也有不少人叫他「可能的未來首相」。

疫情被控制後，由於通貨膨脹以及能源危機，英國物價飆升，老百姓生活成本劇增。此時，蘇納克為了遏止通脹，把英國納稅人的稅收負擔提高到上世紀40年代以來的最高水準，老百姓轉而怨聲載道。

2022年7月5日，因在委任克里斯多福．平徹一事上與約翰遜產生分歧，他辭去財政大臣職務，這也加速了約翰遜的辭職。

蘇納克的風格跟約翰遜非常不同，給人的印象沉穩、規矩、不張揚，而且喜歡整潔的髮型。他會在社交媒體上發自己的照片，比如自己身穿灰色連帽運動衫坐在電腦前，在路易士百貨公司乘自動扶梯等。

蘇納克的風格跟約翰遜非常不同，給人的印象沉穩、規矩、不張揚，而且喜歡整潔的髮型。（Matt Dunham / AFP）

最引人注目的照片是他到一家日本餐館幫工，以身作則推動餐飲業的復甦。他端盤子上菜的照片也招來不少批評，因為顯然不符合間隔2米的安全社交距離，而且沒戴口罩。此前，蘇納克和一眾高官因為2020年違反社交隔離規定，被警方罰款。

2021年，約翰遜首相感染中共病毒（新冠病毒）住院治療，告假期間由蘇納克代理首相職責，他一度被視為保守黨領袖繼任者熱門人選，而且他在保守黨內高層不乏重量級人物的支持。

不過被約翰遜視為「背叛」之後，約翰遜不斷貶低蘇納克，全力支持特拉斯。8月初民調顯示，特拉斯的支持率不斷攀升，已超過了蘇納克。民調顯示8月初特拉斯的支持率勝過蘇納克5到34個百分點。

9月5日，近7000萬人口的英國，將由16萬保守黨黨員投票選出新黨魁，很多英國人都在祈禱：願上帝保佑英國，選出一個能帶領英國走出困境的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