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 從僵持如何走向終局

2022年6月14日，烏克蘭和俄羅斯軍隊在烏克蘭東部地區頓巴斯交火。（Aris Messinis / AFP）

隨著時間的推移，烏克蘭會獲得更多外援和武器彈藥。而俄羅斯則因被國際制裁，戰爭資源越來越少，軍隊裝備會越來越差，軍隊的損失也會越來越大。雙方的軍事實力此消彼長，而俄羅斯一旦面臨戰敗的局面時，這場戰爭也就走向了終局。

文•惠虎宇

俄烏戰爭進入第四個月後，俄烏雙方在烏東兩個分裂州正在形成僵持狀態。到目前為止，這場戰爭走過了三個階段，表現為俄羅斯大軍從全面入侵到全面收縮，將戰爭目標從最初的控制烏克蘭全境降格為控制烏東兩個分裂州。

在戰爭開啟之際，俄羅斯頭上頂著全球第二軍事強權的光環，就連美國情報界都一度認為，俄羅斯會在一周之內拿下基輔，建立一個親俄政府，然後控制烏克蘭全境。然而，讓國際大跌眼鏡的是，俄羅斯的軍力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強大，而烏克蘭的軍力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脆弱」。

俄羅斯的入侵按下了冷戰結束三十年後國際秩序重新洗牌的按鈕，將世界捲入巨大的動蕩和不確定性，同時這場戰爭中俄烏雙方的表現，也刷新了我們先前的許多舊觀念。

俄軍外強中乾  百日內戰線不斷收縮

在戰爭初期，俄軍的主要目標是拿下基輔，推翻烏克蘭現政府。俄軍的兵力從北到南兩面包抄，試圖在烏克蘭西部地區完成對基輔的合圍，這是俄軍試圖構築的第一個包圍圈，但是在烏克蘭頑強的抵抗下，俄軍兵鋒受挫，在戰爭進行到4月中旬時，據烏克蘭官方宣布，俄軍在過去一個月內四次圍攻基輔，但是每次都被烏軍擊退，除了南部的赫爾松之外，俄軍未能占領烏克蘭的任何主要城市。從開戰到4月中旬的大約50天，我們可以認為這是俄烏戰爭的第一階段。

從4月中旬開始，俄軍放棄了從烏西地區合圍基輔的戰略，將重點轉為攻擊東部頓巴斯地區，這標誌著俄烏戰爭進入第二階段。4月18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宣布，俄軍針對頓巴斯地區的攻勢正式開始。進入第二階段後，俄軍在基輔北面和西邊的攻勢已經全部消失，兵力收縮在烏東地區，試圖從哈爾科夫到第聶伯羅再到札波羅熱重新構建一個從北到南的包圍圈，這個階段的主要戰鬥爆發在烏克蘭第二大城市哈爾科夫市以及哈爾科夫東南部的伊久姆，但是俄軍的第二個包圍圈依然以失敗告終。

5月14日，烏克蘭軍方表示，俄羅斯轟擊哈爾科夫數周之後，俄軍已撤離周邊地區，同時對東部頓涅茲克州發動炮轟與空襲，以消滅烏克蘭部隊並摧毀防禦工事。烏克蘭國防部長列茲尼科夫（Oleksii Reznikov）當天表示，烏克蘭正進入新的長期戰爭階段，已經將俄羅斯拖入了持久戰階段，並成功迫使俄羅斯降低了作戰目標。列茲尼科夫指出，截至5月分，俄羅斯並沒有通過軍事手段戰勝烏克蘭。與此同時，俄軍在南部黑海沿岸城市馬里烏波爾取得階段性戰果，5月16日，俄軍宣布在馬里烏波爾的作戰行動結束，據守在亞速鋼鐵廠的烏克蘭守軍向俄軍投降。

5月16日，俄軍宣布在馬里烏波爾的作戰行動結束，亞速鋼鐵廠的烏克蘭守軍向俄軍投降。圖為2022年6月13日，俄羅斯軍人在亞速鋼鐵廠巡邏。（Yuri Kadobnov / AFP）

從5月中旬俄軍撤離哈爾科夫開始，標誌著這場戰爭進入第三個階段，俄軍兵力進一步收縮至烏東的頓巴斯地區，並試圖構築第三個包圍圈，主要突破點是北頓涅茲克和利西昌斯克，通過控制這兩個城市，從西北部將頓巴斯地區合圍起來。進入第三階段後，俄烏雙方在北頓涅茲克的戰場上形成膠著狀態，雙方你來我往，在陣地上互有得失。

截至6月中旬，在俄烏戰爭開打三個多月後，從戰略目標上來看，俄軍是節節敗退，三個包圍圈，層層收縮。但是俄軍在兵力收縮之後，在烏東地區終於形成了局部的火力優勢，在烏東地區暫時站穩了腳跟，使烏克蘭面臨著失去烏東的危險。

俄烏雙方真實軍力分析

在戰爭的早期階段，俄軍全面突進，但是遭遇被美國高科技武裝的烏軍的迎頭痛擊。俄烏戰爭是一場不同於以往戰爭形式的新一代高科技戰爭，戰爭爆發後，俄軍從軍事裝備、戰術、通訊、再到指揮，表現得幾乎完全與這場高科技戰爭脫節，而烏克蘭軍隊則在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之後，在美軍的指導和訓練下，已經逐漸成長為一支可以適應這場高科技戰爭的先進軍隊。但是在戰前，對於俄烏雙方的這種真實軍力，幾乎所有的分析家們都沒有意識到。

這場高科技戰爭主要有四個特點，也可以說是這場高科技戰場的四大戰場系統，分別是：以人工智能的高效運算能力處理信息；以美國SapceX公司的太空互聯網來保障通信聯絡的暢通；以衛星和無人機相互配合的方式採集情報；在人工智能軟件系統的協調下，通過無人機、單兵武器和火炮來精確打擊目標。

以上四大系統，俄羅斯全面落後。首先，俄軍的信息化程度落後，在戰場管理系統的自動化和智能化方面，與美國以及西方裝備存在著很大的差距。其次，俄軍沒有安全可靠的軍用通信網路，在烏克蘭戰場上俄軍指揮官有時候不得不用手機通信來指揮戰鬥，導致被烏軍定位後遭到襲擊，俄軍有好幾位將軍都是因此而陣亡。

第三，俄軍雖然也有偵查衛星和無人機，但是情報收集和分析處理能力明顯不足，俄軍經常遭遇烏軍的精確打擊，包括將軍已經被打死了至少11位，而俄軍卻一直不能同樣打擊烏軍的重要機構和重要人物。第四，俄軍缺乏先進的精確制導武器，先進戰機下面常常掛載的是二戰時代的航空炸彈，所以不得不在戰場上冒著被擊落的風險而近距離投彈，在地面上，俄軍使用導彈打擊目標的戰例也非常少，主要的戰法是依靠非制導的火箭炮、榴彈炮和坦克炮火進行無差別的狂轟濫炸。

而烏克蘭則在美軍的幫助下，擁有了以上全部四大戰場系統，這使得戰場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例如，在天上的衛星和地面無人機的配合下，俄羅斯的戰車在烏克蘭戰場上無所遁跡，無論是停在建築物後面，還是藏在樹林裡，都能被烏克蘭的無人機偵查到，然後通過暢通的通信網路傳回一個指揮控制單位那裡，這些指揮控制單位裝載了先進的軟件系統，可以很快分析出使用什麼樣的武器攻擊這些俄軍目標最為有效，隨後烏克蘭的炮彈或者導彈就會呼嘯著準確擊中俄軍戰車。此外，美國還給烏克蘭提供了一種先進的反炮兵雷達系統，從偵測到俄軍火炮（包括榴彈炮、火箭炮和迫擊炮）發出的第一發炮彈開始，幾秒鐘就可以算出俄軍火炮位置，然後直接將參數傳遞給後方的烏軍火炮系統，火炮馬上射擊，整個過程大概30秒，俄軍的火炮就灰飛煙滅。

我們已經在視頻畫面中看到過很多這類的戰況，這種先進偵測技術的背後就是高速運算的晶片和具有大數據分析能力的人工智能。先進的武器加上先進的情報收集和信息處理手段，以及暢通的指揮通信系統，加上精確的點對點攻擊，無疑已經使烏克蘭獲得了不對稱作戰的優勢。

從戰術上來講，俄羅斯在這場戰爭中依舊延續二戰時期的那種依靠鋼鐵洪流狂飆突進的集群作戰方式，而烏克蘭則依靠高科技的偵查通訊手段、自動化的指揮調度系統、精確制導武器或者通過人工智能精確控制的非制導火炮，對俄軍進行點對點的精確攻擊，不但精準摧毀俄軍軍事資源，甚至還對俄軍高級將領進行斬首行動。

烏克蘭的火炮精準到什麼程度，我們看到一個畫面，一輛俄羅斯坦克躲在壕溝裡發射炮彈，而烏克蘭的炮彈則可以精準的打到這輛坦克的壕溝裡。因此，我們經常看到俄軍坦克裝甲部隊被從天而降的炮火一支支全殲的視頻畫面。從開戰之後，截至6月中旬，根據烏克蘭發布的消息，俄軍已經損失了近千輛主戰坦克。由於大量戰損以及西方制裁導致的零部件短缺，俄羅斯可以使用的現役坦克已經越來越少，在5月底時，俄軍不得不重新啟用了上世紀60年代生產的老舊T-62坦克。

圖為2022年6月12日，一名烏克蘭軍人在鄰近烏克蘭南部城市Mykolaiv，走過一輛被毀壞的俄羅斯軍用車輛。（Genya Savilov / AFP）

從指揮模式來講，俄軍是專制政體下的命令模式，就是通過上級下達一個作戰命令，下級軍官只能無條件執行，而不能在中途依據戰場形勢來更改作戰命令；而烏軍的指揮模式是美軍打仗使用的任務模式，就是下達一個作戰任務，下級軍官可以根據戰場形勢自行決定如何完成這個任務。俄軍戰術表現的僵化呆板，而烏軍則靈活自如，可以隨機應變，使作戰更有效率。

最後，從軍隊士氣上來說，俄軍裝備落後，補給困難，軍紀敗壞，很多士兵不知道為何而戰，軍中普遍士氣低沉，厭戰情緒相當嚴重，這樣的士氣顯然無法應對長期戰爭。而烏軍則是保家衛國，打的是正義戰爭，又受到西方國家的普遍支持，所以軍隊士氣高昂，具備了與俄軍長期周旋的底氣。

綜上所述，雖然俄羅斯軍力在軍隊數量上，在擁有的重型火炮和戰機的數量上仍然遠遠高於烏克蘭，但是烏克蘭的軍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在美國提供的高技術和情報支援下，以精確打擊應對俄軍的狂轟濫炸，以高效的反應和作戰效率彌補了軍備數量上的劣勢。

烏克蘭的軍隊在美國提供的高技術和情報支援下，以精確打擊應對俄軍的狂轟濫炸。圖為2022年4月26日，烏克蘭東部斯洛維安斯克附近一輛烏克蘭裝甲運兵車。（Yasuyoshi Chiba / AFP）

烏東戰爭  火炮決定勝負

在將軍力集中在烏東地區後，俄軍龐大的鋼鐵洪流形成了火力優勢，無論是舊坦克還是舊導彈，總之，它們的火力依然強大，烏東戰爭目前在北頓涅茲克演化成一場炮兵戰爭，雙方火炮對射成為戰爭的主要形式。而烏克蘭軍隊裝備的火炮數量遠遠落後於俄軍，在得到西方新火炮的支援之前，烏軍正在陷入苦苦支撐的局面。

6月10日，烏克蘭國防部情報局官員斯基比特斯基（Vadym Skibitsky）示警說，烏軍前線的軍事資源遠遠落後俄軍，與俄軍的火炮數量比是1：15，情況相當吃緊，而且依照俄軍目前的侵略速度，俄羅斯有足夠的經濟資源可以將戰事延長一年。此外，斯基比特斯基也指出，俄軍的現代化武器已經逐漸消耗殆盡，開始搬出如「彩虹局」Kh-22反艦導彈等上世紀70年代的產品，顯示出俄軍高精確度導彈的庫存已快見底。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西方援助的新火炮到達戰場，烏軍就能扭轉戰局。目前決勝烏東地區的最厲害的武器就是烏克蘭一直在等待的美國海馬斯火箭炮。6月1日，美國已經宣布對烏克蘭提供第十一批軍事援助，其中包含了人們期待已久的M142海馬斯多管火箭系統，與此同時，英國也宣布向烏克蘭提供M270多管火箭炮。

6月1日，美國宣布對烏克蘭提供第十一批軍事援助，其中包含了M142海馬斯多管火箭系統。圖為2022年3月6日，在沙特阿拉伯舉行的第一屆世界防務展期間，美軍站在M142海馬斯多管火箭系統旁。（Fayez Nureldine / AFP）

烏克蘭方面表示，只要海馬斯到來，北頓涅茲克的形勢完全可以逆轉。這批海馬斯火箭炮的射程80公里，可以越過北頓涅茲克城市打擊俄羅斯後方的陣地。烏克蘭國防情報局局長布達諾夫在接受法新社採訪時表示，俄烏戰爭將在8月分實現反轉，屆時烏克蘭將開始全面反擊，在年底之前，烏克蘭會恢復所有領土的控制權，包括頓巴斯和克里米亞，俄羅斯最終將以失敗告終。

為什麼是8月分烏軍才能開始反擊呢？原因是西方援助的這些火炮和火箭炮，烏軍需要接受相關訓練，至少需要到8月分才會一切準備就緒。而在此之前，是烏克蘭在烏東戰場比較艱難的階段。

俄烏戰爭如何走向終局

俄烏戰爭將如何走向終局呢？這取決於雙方的戰爭資源可以維持多久。俄烏戰爭消耗了巨大的資源，在戰爭打了100天後，根據烏克蘭總統辦公室發布的數據，烏克蘭因戰爭造成國內生產總值GDP損失35%，直接損失超過6000億美元，且無法出口約2200萬噸的穀物。

據烏克蘭總統辦公室發布的數據，因戰爭導致烏克蘭無法出口的穀物約2200萬噸。圖為2022年6月14日烏克蘭梅利托波爾郊外的一片麥田。（Yuri Kadobnov / AFP）

在俄羅斯這邊，由於西方的制裁，俄羅斯大部分原材料無法出口，關鍵商品無法進口，也無法進入全球金融市場，經濟學家預計，今年俄羅斯GDP最多將萎縮15%。英國皇家聯合軍種研究所的傑克．沃特林（Jack Watling）表示，預計明年俄羅斯的GDP將萎縮12%，但烏克蘭的GDP可能會下降50%。沃特林說，俄羅斯對黑海的封鎖正在造成重大經濟破壞，雖然俄羅斯經濟受到西方制裁的打擊，但烏克蘭的經濟可能會遭受更大的損失。

開戰後，烏克蘭的物資主要依靠西方支援，包括武器，甚至還有西方國家的志願軍在烏克蘭前線打仗。美國和歐洲盟友已經表明，不會停止對烏克蘭的支援。美國防長奧斯汀（Lloyd Austin）4月分訪問基輔時表示，美國的目標是看到俄國被削弱到不能夠再侵略鄰國。美國駐北約大使史密斯（Julianne Smith）5月下旬在華沙表示，我們想看到俄國嘗到戰略性挫敗。而越來越多美方官員都在談論，利用這場戰爭加強國際安全，讓一些搖擺於西方和俄、中之間的國家徹底倒向美國。北約祕書長斯托爾滕貝格（Jens Stoltenberg）6月2日在訪問美國與總統拜登會晤後警告說，俄烏戰爭將是一場長期的消耗戰，西方國家應該為此做好準備。

目前西方國家正在加強對俄羅斯的制裁。5月31日，歐盟宣布，歐盟領導人已經就禁止從俄羅斯進口石油原則上達成協定，歐盟這一禁令是在克服匈牙利的反對意見後達成的，是一個折衷方案，暫時不影響從石油管道運輸到歐盟國家的石油，而只涉及海運運往歐盟的俄國石油，它們占歐盟原油進口的三分之二。截至今年年內，歐盟從俄羅斯的原油進口將下降百分之九十。這將對俄羅斯造成巨大衝擊，將直接切斷俄羅斯戰爭機器的一大財政來源。

此外，美國正在加強制裁措施，對俄羅斯禁運晶片，俄羅斯將面臨無先進武器的局面。據英國《金融時報》6月2日報導，在美國、英國和歐盟對俄羅斯實施出口管制後，包括英特爾（Intel）、三星（Samsung）、台積電（TSMC）和高通（Qualcomm）在內的全球最大晶片製造商，多數已完全停止對俄業務。報導說，俄羅斯歷來能夠依靠未經授權的「灰色市場」供應鏈來提供一些技術和軍事裝備，通過中間商從亞洲和非洲的經銷商那裡購買西方產品。但是全球晶片和關鍵IT硬件的匱乏，意味著就連這些灰色管道也已枯竭。

如果以上的所有這些趨勢一直持續下去，隨著時間的推移，烏克蘭會獲得更多外援和武器彈藥，而俄羅斯則因為被國際制裁，戰爭資源越來越少，軍隊裝備會越來越差，軍隊的損失也會越來越大，雙方的軍事實力此消彼長，而俄羅斯一旦面臨戰敗的局面時，這場戰爭也就走向了終局。

那麼，這一終局將在什麼時候來臨呢？簡單算一下俄羅斯的經濟實力，2021年俄羅斯財政收入大約3800億美元，軍費開支大約是680億美元。根據為烏克蘭政府提供意見的經濟學專家團體「經濟復甦中心」（Center for Economic Recovery）公布的資料，入侵烏克蘭的前23天，俄羅斯直接軍事支出至少高達199億美元，平均每天約8.6億美元。如果按照這個水準來計算，俄軍79天就會耗盡完2021年的軍費開支。如果俄羅斯將2021年財政收入的70%拿來做軍費，那麼俄軍可以將這場戰爭延長至310天。

當然俄烏戰爭在進入第三階段後，戰爭規模有所減少，軍事花費也會相應降低，但是，總體來看，俄羅斯的經濟實力不強，又在遭遇西方制裁和封鎖的背景下，很難有以長期維持這場戰爭的經濟和軍事資源，俄羅斯的失敗將只是一個時間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