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布列塔尼大區一座中世紀城堡。（Miguel Medina / AFP）

在中世紀動盪的時代，唯一穩定不變的就是時間本身。 一本獨特的月曆應運而生，協助人們重燃對規律穩定和美好未來的嚮往。 在西方藝術中，至今發現最精美的月曆是在15世紀初的一本裝飾手抄本《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

文：洛林．費里爾（Lorraine Ferrier） 譯：陳遇

十五世紀上半葉，西歐正處在百年戰爭的尾聲，這是英國和法國為了爭奪強大的法蘭西王國所引發的一系列軍事衝突。戰爭和瘟疫泛濫成災。社會動盪、多少心碎與絕望成了許多中世紀歐洲人的共同記憶。

沒有人能置身度外。

在這樣動盪的時代中，堅定的信仰和點燃某種形式的希望是每日生存的必需。就像晝夜更迭一樣，在這樣充滿挑戰的時代，唯一穩定不變的就是時間本身。因此，一本獨特的月曆應運而生，協助人們每天向前邁進，重燃對規律穩定和美好未來的嚮往。

在西方藝術中，至今發現最精美的月曆是在15世紀初的一本裝飾手抄本《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The Very Rich Hours of the Duke of Berry）。這本月曆的包裝精美華麗，裡面描繪了許多中世紀宮廷和鄉村的恬靜景致，同時還有令人驚歎的中世紀建築——所有繪畫都用鮮豔且稀有的顏色上色，再用金箔裝飾。

這部15世紀的大師作品是由林堡兄弟（Limbourg brothers）製作的，是至今保存最好的國際哥德式（International Gothic style）裝飾圖畫的典範。這些裝飾圖不僅對後續的裝飾手抄本有相當深遠的影響，也改變了繪畫方法（譯注：國際哥德式藝術盛行於14世紀末到15世紀初，是哥德藝術到文藝復興之間的過渡橋梁）。

比方說，藝術史學家恩斯特．貢布里希（E.H. Gombrich）在他的著作《藝術的故事》（The Story of Art）中曾如此提到15世紀著名的荷蘭畫家揚．范艾克（Jan van Eyck）：「他傾全力學習林堡兄弟的技法，將它們運用到極致，而將中世紀藝術的概念全拋諸腦後了。」

范艾克或許遠遠拋棄了中世紀藝術，但林堡兄弟的作品仍持續激發著許多藝術家。像是在16世紀法蘭德斯（Flemish）畫派的藝術家們就曾複製這份月曆中的人物，甚至有時還借用了整個構圖。

時禱書

時禱書盛行於1350年至1480年間的歐洲。在法國，這種手抄本於1400年開始流行，許多虔誠的雇主會委託藝術家製作個人專屬的時禱書。時禱書是業餘版的神職人員祈禱書，裡面有禱告詞和白天與晚上特定時間點（禮拜日的祈禱時間）閱讀的文章。

通常，每一本時禱書的開頭都會有一頁包含教堂節慶和聖人重要日子的月曆，通常會和每月的農作月曆擺在一起，並且附有圖畫裝飾。根據書主人自身和所在地區，時禱書裡的禱告和靈修活動的順序也會有所差異。在所有裝飾圖畫中，聖母小日課（Hours of the Virgin，譯注：每日向聖母敬禮的時間表）的圖畫被視為最重要的部分，通常會裝飾得格外華麗。

林堡兄弟（Limbourg brothers）的作品《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60頁左頁的裝飾圖〈聖母加冕〉細部，1412年至1416年。法國孔蒂博物館藏。（R-G Ojéda/RMN/PD-US）

《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

一般廣為人知的林堡兄弟其實是三位法蘭德斯畫派的微縮畫畫家，分別是保羅（Paul）、赫曼（Herman）、尚（Jean）三兄弟，他們共同創作了這本著名的《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

林堡兄弟的舅舅尚．馬魯（Jean Malouel）是勃艮第公爵菲利普二世的宮廷畫家。保羅和尚也曾替公爵工作過兩年的時間，而當公爵於1404年去世時，他們三兄弟便轉為替公爵的弟弟，也就是法王查理五世的第三個兒子貝利公爵約翰王子工作。

這位公爵是一名超級藝術收藏家。他蒐集了大量的裝飾手抄本和一整座圖書館的天文專題論文、地圖集、聖經、聖詠經、彌撒經書和祈禱書，其中還包含了15本時禱書。

林堡兄弟《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143頁左頁的裝飾圖〈耶穌被帶進總督府〉（Christ Being Led to the Praetorium）。（PD-US／公有領域）

公爵委託了林堡兄弟製作兩份裝飾手抄本。第一本《法國貝里公爵約翰的美麗時禱書》（The Beautiful Hours of Jean of France, the Duke of Berry）現在收藏在紐約的修道院博物館（The Met Cloisters）。隨後在1412年至1416年間，這三兄弟又在法國完成了這本《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現在收藏在法國尚蒂利的孔蒂博物館（Condé Museum）。

然而，第二本時禱書製作到1416年（當時三兄弟的年紀皆不到30歲）就停止了，而他們的贊助人貝里公爵也在此時逝世，至今普遍認為是死於瘟疫。這本書在貝里公爵去世後的一份財產清單中被稱作《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用以表彰其非常華麗的裝飾，也將這本未裝訂、未完成的時禱書和公爵收藏的其他15本區別開來。

許多不具名的專家，例如花體字專家、燙金和專門製作裝飾邊框的藝術家都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中留下了他們巧手的痕跡。

林堡兄弟《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168頁左頁的裝飾圖〈耶穌餵飽千人〉（The Feeding of the Multitudes）。（PD-US／公有領域）

這本時禱書的製作團隊除了林堡兄弟外，還有兩位知名的裝飾畫藝術家。第一位公認是一名叫做巴特勒米．范．艾克（Barthélemy van Eyck）的荷蘭藝術家，儘管部分學者不認同並稱他為「半成熟畫家」（intermediate painter）。他在1440年完成了書中一些未完成的裝飾圖畫。另一位是在1485年至1489年間由薩伏依公爵（the Duke of Savoy）委任的法國微縮畫畫家尚．科隆比（Jean Colombe），他替這本時禱書創作了一些裝飾畫。後世學者們從這些圖畫人物的風格和服飾，判斷其源自不同畫家之手。

開創性的裝飾畫

林堡兄弟的裝飾畫風格在當時相當創新。他們的這些圖畫對歐洲北部風景畫與風俗畫（genre painting）傳統的發展相當重要。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總共206頁的篇幅中，就有特別大比例的裝飾畫，包含66幅大型的和65幅小型的微縮畫。

根據Visual Arts Cork網站的資料，大哥保羅曾造訪過意大利，旅程中他深深地受到意大利畫家塔德奧．加迪（Taddeo Gaddi，喬托的教子）和安布羅喬．洛倫澤蒂（Ambrogio Lorenzetti）的壁畫所啟發。旅途結束後，保羅的裝飾畫便開始模仿，甚至超越了意大利畫家自然主義的手法與他們較簡單的線性透視。除此之外，三位兄弟也都受到拜占庭藝術的影響，他們所研習的西恩納畫派（Sienese School）作品即承襲拜占庭傳統。

林堡兄弟的繪畫都有透視構圖，他們還會結合實際的人物和建築物來提高繪畫的真實性，並且還加上了陰影細節。儘管如此，這些畫中人物仍然保有國際哥德風特有細長的外觀比例。

此外，相對於一般將月曆的裝飾畫融入文字當中的做法，林堡兄弟選擇將這些微縮畫從花體字（calligraphy）中獨立出來。

月曆‧冬天

在每一幅月曆裝飾畫的上方都有一台太陽戰車，上面有每個月的日期和星座的符號。

通常，在十二月分的月曆中會描繪獵豬的景象，為公爵的聖誕大餐做準備。不過，後續接手的畫家巴特勒米．范．艾克將這幅場景改到了在森林的深處，獵犬撲在一頭被捕的野豬上。在畫面遠處可以看到公爵出生的文森城堡（Vincennes Castle）從樹叢頂端向上探出。

巴特勒米．范．艾克（Barthélemy van Eyck）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12頁左頁的月曆作品〈12月〉，約1440年。蛋彩、牛皮紙，8.8×5.3英寸。法國孔蒂博物館藏。（R-G Ojéda/RMN/PD-US）

一月分則充滿了盛大的筵席，林堡兄弟在這幅圖中描繪了一頓豐盛的菜餚，上面有昂貴的食材、飲料和餐具。貝里公爵坐在桌子的右端，帶著一頂顯眼的毛帽和一身深藍色的披風，上面有著金色紋路。

林堡兄弟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1頁左頁的月曆作品〈1月〉，1412年至1416年。（R-G Ojéda/RMN/PD-US）

二月描繪的是嚴冬時節，公爵的僕人們在他的土地上工作的景象。農夫們已經照顧好了綿羊，在羊圈後方則是一座養蜂場。遠處的斜坡上，一名男子趕著一頭驢子上山，準備將貨物運達山上的村莊，另一個人在一旁砍著暖爐用的木柴，而其他人則在左下角的屋內取暖。

林堡兄弟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2頁左頁的月曆作品〈2月〉，1412年至1416年。（R-G Ojéda/RMN/PD-US）

月曆‧春天

農夫們在三月分整好土地，準備種植葡萄。一名男子操著兩頭牛拉犁，另一個人準備播種，而其他人看起來像在照顧前一年種下的葡萄藤。在後方的另一塊土地上，一名牧羊人正看管著羊群。

林堡兄弟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3頁左頁的月曆作品〈3月〉，1412年至1416年。巴特勒米．范．艾克於約1440年接續完成該作品。（R-G Ojéda/RMN/PD-US）

在這幅畫的上方，一隻帶翅膀的龍盤旋在貝里公爵的呂西尼昂城堡（Castle of Lusignan，位於法國普瓦圖）上方，象徵著童話故事中的美露莘（Mélusine）。美露莘是一個下半身是魚或蛇的女人，她是法國、低地諸國（比利時、荷蘭、盧森堡）和賽普勒斯等地民俗故事中的角色。

四月的時候，一對佳人在證人面前交換戒指，進行訂婚儀式。這一幕聚集著許多衣著舉止優雅的人，他們細長的四肢更加突顯了這份氣質。在背景中的城堡可能是至今仍保存下來的杜爾當城堡（Dourdan Castle），或者是皮耶楓城堡（Pierrefonds Castle）。

林堡兄弟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4頁左頁的月曆作品〈4月〉，1412年至1416年。（R-G Ojéda/RMN/PD-US）

延續著四月的活力，五月的月曆畫由一群小號手領隊，帶著一群年輕人進入森林裡蒐集樹葉和細枝，戴在頭上當作王冠或項鍊，這是春天的一項傳統。背景中的建築物可能是巴黎的城市宮殿（City Palace），也是西元6世紀至14世紀時法國國王居住地。

林堡兄弟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5頁左頁的月曆作品〈5月〉，1412年至1416年。（R-G Ojéda/RMN/PD-US）

月曆‧夏天

到了六月時，農民會在塞納河兩岸收割並堆起稻草堆，月曆的整個畫面是一個融洽的構圖。右邊的壯丁們帶有韻律地舞著大鐮刀割草，前面的婦女則負責將割下來的草耙在一起。一旁的船上可以看到更多的人，畫家將他們都上了陰影。在船的右側、城堡入口處，還可以看到有人正走上樓梯。

林堡兄弟、巴特勒米．范．艾克、尚．科隆比（Jean Colombe）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6頁左頁的月曆作品〈6月〉，1412年至1416年（後兩位畫家約於1440年至1489年期間陸續完成該作品）。（R-G Ojéda/RMN/PD-US）

六月的背景是巴黎的城市宮殿（在四月的裝飾畫中也可以看到）。右邊教堂的高塔是該宮殿的禮拜堂，叫作聖徒禮拜堂（St. Chapelle），是一座哥德式建築的傑作。

令人愉悅又富有生產力的田園景致一直延續到七月分，農民在普瓦捷宮（Poitiers Palace）前割羊毛和豐收作物。

林堡兄弟或巴特勒米．范．艾克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7頁左頁的月曆作品〈7月〉，1412年至1416年或約1440年。（R-G Ojéda/RMN/PD-US）

八月描繪的是一群騎馬的人，前面有一名訓練獵鷹的專家徒步領著他們出門打獵。獵鷹專家拿著一根棍子，用它來拍打樹叢，讓獵物們飛出來。獵狗也會一起誘使鳥兒從藏身處出來，當鳥兒被射中時，牠們會跑去接住獵物。

林堡兄弟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8頁左頁的月曆作品〈8月〉，1412年至1416年。（R-G Ojéda/RMN/PD-US）

圖畫的背景中可以看到埃坦普城堡（Étampes Castle），畫面中段有農民在田裡工作，一綑綑的收成很可能是小麥。

月曆‧秋天

林堡兄弟、巴特勒米．范．艾克和尚．科隆比先後完成了九月分的月曆圖畫。在前景中，農夫正在收成作物。這些人物應該是科隆比完成的，看起來缺少了林堡兄弟或范．艾克筆下的那種優雅氣質。確實，科隆比的一些人物為這份月曆帶來了一絲幽默的氣息，不過總以農夫當犧牲品。

林堡兄弟、巴特勒米．范．艾克、尚．科隆比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9頁左頁的月曆作品〈9月〉，1412年至1416年或約1440年、1485年至1486年。

九月的月曆中非常細緻地描繪了法國安茹省索米爾城堡（Saumur Castle）的每一個細節，甚至連城堡角樓上水仙花造型的風向標都清晰可見。

林堡兄弟或巴特勒米．范．艾克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10頁左頁的月曆作品〈10月〉，1412年至1416年或約1440年。

十月分來臨，在巴黎塞納河岸的農夫開始犁土準備播種。畫面的每一個細節都處理得非常仔細：右邊正在播種的男子在濕軟的泥土上留下了一個個腳印，還可看見他後方遠處的三艘小船在水上的倒影。背景是羅浮城堡（Louvre Castle）。這座城堡並沒有留存下來，現在在原址的是著名的羅浮宮。

尚．科隆比在《貝里公爵的豪華時禱書》第11頁左頁的月曆作品〈11月〉，1485年至1486年。
（R-G Ojéda/RMN/PD-US）

最後一幅十一月的月曆是由科隆比完成的，同樣地，和其他畫家較精緻的畫風相形對比。科隆比在這裡描繪了一名農夫和他的狗在養豬的景象。養豬人拍打著橡樹，用橡果來餵豬。（原文An Illuminating Calendar From ‘The Very Rich Hours of the Duke of Berry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