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工的器官（一）

文 _ 華景珍

一日，我到一家公司去辦事。一進門，看見主任在跟一個人談話。那個人看上去五十多歲，講話挺大聲，一面說還一面比手畫腳，講得很激動的樣子。

我在他們旁邊的椅子坐下來。主任很熱情地為雙方介紹。那位先生一聽到我是學中醫的，立刻挽起左手袖子，讓我幫他把脈看病。在這樣的場合，面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我感到有些左右為難。

主任幫他講好話，說他得了重病，拜託我幫幫忙。然後問我：「漸凍人，妳聽過嗎？醫生診斷說他是『漸凍人』。」「漸凍人」這個病名我聽過，病人我也見過。記憶中是一個中年婦女，除了頭部，全身氣血好像完全停滯，皮膚與肌肉沒有一點彈性。但是眼前這個人看上去活蹦亂跳的，怎麼會是這種病？

因為他得的病很特殊，引起我研究的興趣，於是欣然同意幫他看病。當我要幫他把脈，接觸到他的肌膚時，發現他皮膚濕冷，有嚴重「漏汗」的現象。我想，這很可能是他的病因。於是問了他的流汗狀況。

他答：「我不止夏天一直流汗，即使寒流來了，我喝一口熱茶，都會滿身大汗。所以我平均一天要換三、四次內衣褲，運動後換下來的內衣褲有時候都可以擰出水來。」我心裡想，流那麼多汗，「大汗亡陽」，陽氣必然衰竭，難怪他感覺自己虛弱得快要死了。

我告訴他：「中醫把「汗腺」叫做『腠理』，你的『腠理』啟閉失常了，不會調節體溫了。」他聽了，一臉茫然。顯然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用現代人的說法解釋：「皮膚是人體最大的器官，也是人體的第一道防線。你這個情形就像一個人的住家，『門戶洞開』，什麼壞人都可以隨時隨意進出。腠理像那個住家的『警衛』，你那個警衛罷工了，不上班了。哦！『汗為心液』說不定罷工的是你的心臟，是心臟出了問題。

他點頭表示完全同意：「我到醫院檢查了，不單心臟，我的腎臟、肝臟、脾臟指數都不正常……我那驗血、驗尿的檢驗單，幾乎都是紅色的。我的五臟六腑都壞掉了。」他講了一大堆不同科別、不同醫生給他下的診斷病名。當然，按照檢驗數字，都是有理有據的，他的血壓高，是量出來的；他的血糖超高，是驗血驗出來的；他壞的膽固醇過高、好的膽固醇少到幾乎沒有，也是驗血驗出來的……

他覺得全身疼痛、兩腳麻木，每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緊得走路都有困難。他覺得全身發冷，冷得手指尖輕輕碰到桌面都痛不可遏……所有不舒服、難受都是他自己切身的感受。

啊！對他來說，所有主觀與客觀的情況都那麼惡劣，加上「漸凍人」這樣嚇人的病名，意味著他將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這就是最現代化醫院提供給病患的服務嗎？我覺得真是悲哀！

「我先把你的漏汗處理好，再觀察情況吧！事情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治療結果尚未明朗，但是，在心靈層面上，我把他從極端恐懼中拉了出來。我建議他暫時不要再去做什麼檢查了，越檢查病越多，醫生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現代醫療的某些真相，不就是這樣嗎？

不讓他再去醫院檢查的另一個原因是，現在連流感病毒都是很凶的、很難治療的，很可能會要人命的。醫院不是病毒最多的地方嗎？（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