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下之樂 東京古蹟名勝「後樂園」

位於小石川的東京後樂園正門。

以宋朝名臣范仲淹的行誼精神為典範，「後樂園」雋刻著中國人文之深美與道德高境。在日本東京這個國際大都會中殘留的深山幽谷，若說「後樂園」是稀世典藏也不為過。

文、攝影 _ 容乃加

尋幽訪勝，還真歸善，讓人在現代化社會中忘卻名憂利擾，誠為一樂哉！花徑風簷，倘能會遇古道聖顏，清明我心，良時難遇也！東京小石川有座古蹟名勝「後樂園」，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後樂園」，被東京都指定為特別名勝、特別古蹟。

年歲與時俱增的「後樂園」，始建於江戶時代初期（西元1623）。歷經兩代戮力數十年的建設，幾經朝代的更迭，「後樂園」的內蘊豐贍不衰，代表日本江戶時代庭園美的典型，富霑中國文化的德露，寄寓美善合一的天人之境。

遊園如閱覽一部微歷史

「後樂園」的本身就像是一部微歷史，仰宋朝名臣范仲淹（西元989至1052年）的行誼精神為典範，雋刻著中國人文之深美與道德高境。

後樂園以范仲淹的行誼精神為典範，仿造的西之堤和岸邊景致。

在現代化中保存了江戶古風的珍稀庭園「後樂園」，被東京都指定為特別名勝、特別古蹟。走入園中，不同於現代的氣韻隨即展開，首先迎賓用膳之處就是「涵德亭」，次第，「迴遊式築山泉水」庭園的自然造景一步一履延展開來，天人合一的意蘊將來人涵融到庭園幽曲的情致中。

不管你在庭園中何處偶步，這一方天與地，總有你俯拾能得的感遇——春、夏、秋、冬四時景致，藏優於庭園；真、善、聖生命境界，運景以抒懷。

江戶幕府將軍德川家康的第十一子德川賴房在江戶時代初期（西元1623至1643年）起造「後樂園」，時當中國的明末清初，後續由其子德川光圀落成（德川光圀，人以其官職敬稱「水戶黃門」）。

朱舜水在日本弘揚儒學

「後樂園」的命名和造景取用中國文化傳統，延展了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無私任公的道德境界。這其中的連結、轉成人物是深刻影響日本江戶文化的朱舜水。

朱舜水是中國明末學者，對日本儒學的發展影響極大，被尊為「日本的孔夫子」。

朱舜水是中國明末學者，對日本儒學的發展影響極大，被尊為「日本的孔夫子」。這一段深刻而精彩的日中交流史，具體而微地在「後樂園」的一名、一景、一物、一堂上披露了。

在日本文化中，人們知道德川光圀奉宋代名臣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精神為施政圭臬。這一段緣起，源於水戶藩主德川光圀禮奉朱舜水為老師。朱舜水則不居師，視光圀公為一終身知己。

朱舜水（1600至1682年，原名之瑜，字魯嶼），明末清初的著名儒學者，出身餘姚望族。他自幼博聞強記，精研史、書、六經，虛懷內斂。成年後，他因「世道日壞，國事日非」而絕意仕途，明崇禎末兩舉徵辟，還有南明福王兩次詔徵（1644年）授職，他都不受。

當清兵長驅南下之際，朱舜水一介儒生為匡復社稷，在亂世中積極用世，戮力奔走組織義師抗清。他與浙東抗清義師首領王翊相佐，力挽狂瀾。1651年黃曆8月14日，王翊不屈而死，自此他終身廢中秋賞月；其後，他又參加了鄭成功、張煌言的北伐，親歷戰陣。

1659年，清兵攻克舟山，朱舜水見復明無望，懷抱孤憤，前往日本。當時清政府力行「留髮不留頭」，朱舜水誓死不剃髮，滯留日本斷絕了歸路。時當德川家康初創江戶幕府之際。

那時，德川家康的孫子，德川光圀，初任水戶藩第一代藩主，以文教為施政核心理念，致力於穩固藩政之基礎。光圀公招聘了朱舜水，立意直接從儒教發揚地之中國學習本領，故而想禮聘朱舜水教授儒家之學。

當時的江戶法律不准許外國人長期定居，1665年7月德川光圀取得幕府的批准，派遣儒生正式迎朱舜水先生到江戶（現東京）。是年朱舜水先生66歲，光圀38歲。光圀公想送給朱舜水先生「一庵齋」的號，朱舜水幾經思慮，取故鄉之水「舜水」為己號，以「舜水者敝邑之水名也」，表示不忘故國故土。

在日本昔日水戶藩所在的常陸太田市（位於茨城縣），有德川光圀聘請朱舜水的一段歷史記載（見《常陸太田市史》）。其中讚揚：中國人朱舜水，不僅是儒教思想、儒家儀式理法的學者，而且是一個實踐家，在耕作、房屋建築、醫學、料理、裁縫、機器紡織等等方面都給予獎勵，在水戶藩興之盛之。

中日文化交融 捨私無我後樂園

在後樂園的命名和建造上，德川光圀聽取了朱舜水的設計意見，明白展現了德川光圀對范仲淹仁義道德胸懷的崇敬。如「後樂園」的命名，再如，這裡也仿造了范仲淹在杭州西湖所建的「西堤」。園中有座「得仁堂」供奉著中國商朝伯夷、叔齊的雕像。

小石川後樂園「得仁堂」供奉伯夷、叔齊像。

德川光圀18歲時學《史記．伯夷列傳》，銘感伯夷、叔齊二人禪讓的道德風範，而造了「得仁堂」；同時，他身體力行，把自己水戶藩的官位禪讓給大哥的兒子（德川光圀排行第二，被指定當了水戶藩主，一直對哥哥懷著歉意）。

朱舜水強調農教。德川光圀為了教導他嗣子的太太體驗農民的苦勞，就在園中設置有幾畦稻田（現在是小學生的體驗農場）。園中的休憩所名喚「涵德亭」，休憩、修身宛然同在。

小石川後樂園蓬萊仙島。

「後樂園」的造景上，一方面懷念江戶之前的京都情景，一方面精緻巧現許多古中國的文化精神和趣味。庭園生命之泉來自「神田上水」入園，神田是江戶幕府守護神所在地，神水蜿蜒設景，同時無不寓意人與天的臍連。

小石川後樂園由朱舜水設計的丹月橋，保存當時的樣貌。

曲水穿園，聚水成池，跨渡水岸的有渡月橋、通天橋、丹月橋、西湖堤，還有池中心的蓬萊島。這些來自古中國文化元素的造景，掩映神水中分外清明。

「後樂園」中的花木在季節的轉換中，呈現出不同的美景。梅花勁節凌冬、櫻花奔放競春、紫藤嫋娜豔夏、颯颯楓紅爽秋，還有四季長青的松樹彎垂腰枝虛懷入水，秉恭秉敬如慎如戒展現著對天地的敬畏。映射園中四季的優景和天地光景的大泉水池和內庭小池，宛然匯聚了同時俱在，又別有次元的幽深世界。

捨私無我後樂園，一園幽深，一池凝視，一聲閑靜，一世無爭。幽谷藏都會，依然哉！悠悠四百歲月濤洗滌蕩，雋畫文化交流深，載昔日豐燦的一頁。高風映亮節，猶然乎？迢迢來今天地遞嬗不捨，俯仰天地胸襟闊，出濁世道德的範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