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足浴業在美掙扎

　位於洛杉磯市郊的聖蓋博谷是美國最大的華人聚居城，其中有大量來自中國的新移民。
「足浴」這一美國社會原來沒有的行業，近年在聖蓋博谷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成為聖蓋博谷市最具華人特色的商業景點。

文 ◎ 秋小楓

有愈來愈多的西方人開始接觸足浴，對東方的文化有新一層的認識。（Getty Images）

足浴或足部按摩有著悠久的中國文化淵源，其起源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一千年。在美國，足浴是近年興起的華人行業。

聖蓋博谷市因此被《洛杉磯時報》稱為美國的「足浴之都」。本刊記者在洛杉磯聖蓋博谷市的山谷大道略作漫步，見到的足浴店家之多、分布之密集，令人驚異。大多數店家的廣告都寫著：「每小時十五元。」有的夜間每小時收費不到十元。由此可以想像，同行競爭之激烈程度。記者在幾家店舖前拍照，卻引起店家的不安。

記者走訪了分別位於山谷大道東西路段的兩家足浴店。可能因為時間的緣故（周一下午），兩家的生意看上去都比較清淡，顧客寥寥。余經理說，因為行業競爭太激烈，生意不好做。不過，她的店不願意參與惡性壓價競爭，仍堅持每小時收費二十元，只有對會員才每小時收取十五元，但必須預付十次的錢。現在店裏基本上不賺錢，只是維持而已。由於壓價競爭太厲害，同行們近日在討論要成立行業協會，保護本行業經營者的共同利益。對此，她持觀望態度。她還說，她的店要保持一定的文化品位，不迎合低級趣味，在她店裡工作的女按摩師們，年齡大多在四十五歲以上。

另一家足浴店的經理范女士和她的合伙人葉先生則談到了這個行業所面臨的深層問題。據他們估計，目前在聖蓋博谷市至少有六十家足浴店，有些店在經營其他生意的同時也作足浴，因此，到底有多少家足浴店，可能連主管的政府部門也難以得到精確的數字。

聖蓋博谷還只是個縮影，足浴業已經滲入到美國其他的地區。

洛杉磯足浴店舖林立的背後

據反映，從表面上看，足浴業店舖林立，似乎十分繁榮興旺，其實問題不少。這個行業要在美國社會扎根，最終為美國主流社會所認可，還有著艱巨、漫長的道路要走。目前，在政府相關立法、規範、執法、行業內部的經營理念和經營風氣、行業內員工的培訓及素質等方面，都存在著相當嚴重的問題。這些問題如果不能得到妥善的解決，眼下看似興旺繁榮的足浴業，很可能不過是曇花一現，不出幾年，這個行業將可能會凋敝破敗。

范女士和葉先生指出，儘管足浴在中國有著悠久歷史，它在美國還是新鮮事。美國是個法治國家，各行各業要想長治久安，必須依靠明確具體的法律來加以規範和保護。比如餐飲業，就是受到的明確具體的法律規範和保護的成熟行業，關於這一行的各種崗位的職責和報酬，都有清楚的規定。

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就新興的足浴業而言，在美國法律裡還沒有明確的界定和規範，因此政府部門只能將其納入了業已立法明確相近的行業，如美容、美發、美甲、針灸、按摩、中醫等，依照上述行業的法規來規範足浴行業。其實，這樣做是不公平的，因為足部按摩是與上述行業有著鮮明的區別。

「比如，」范經理說：「當有人投訴我們時，政府的有關部門會派警察前來執法。由於沒有具體的專門針對足部按摩的法律條文，警察往往只能依照美甲類的有關條文來核查足浴業，並因此施以罰款，罰款數目往往是一兩萬，或者一兩千。」范經理認為，由於尚缺乏明確具體的行業立法，足浴店經常遭受到不公平的經濟處罰。

根據美國的法律制度，足浴行業受到聖蓋博谷市政府、洛杉磯縣政府和加州州政府各級執法部門的管轄，由於立法不具體明確，這些政府部門之間也不免就足浴行業的管理產生分歧。這種情形，使得執法界限更加混淆不清，對足浴業的健康發展不利。

華人企業彼此內鬥

另一個嚴重問題來自行業內部，由此反映出中國文化本身的弊端。中國有悠久的文明史，華人素以聰明、勤勞而著稱於世，擅長經商，但是中國人也有「一盤散沙」之稱，彼此內鬥，缺乏團結合作的意識。

范經理和葉先生都提到，中醫是中國文化，與西方醫藥在理論和實踐上都十分懸殊，中醫最終能被美國所認可，登上大雅之堂，取得合法的經營執照，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韓國裔移民的努力。直至今天，在美國中醫藥界起主導決定作用的仍是韓國移民。

范經理說，這與韓國民族的團結合作意識有很大的關係（談到這裏，記者依稀記起，似乎若干年前，洛杉磯的韓國移民社區曾遭到暴徒襲擊，韓國裔商人們精誠團結，拿起武器，共同捍衛自己的生命財產。）目前足浴行業幾乎全部是華人在經營，行業內部不團結，競爭慘烈，彼此拆臺，為了擠垮別的商家，甚至到了不擇手段、不顧道德底線的地步，如有些導致政府部門檢查罰款的所謂「顧客投訴」就是同行的惡意作為，這種做法，表面上是利用法律渠道，實則不僅違背法律，也不顧道德。

以這種方式來整垮對手，導致了行業內部自相殘殺的惡性競爭之風。這種損人利己的商業行為，自私而短視，從長遠來看，實在是既損了人，也不會利己，而是對整個行業造成了毀滅性的影響。

中國傳統文化講究「義利之辨」，商人「重利」，不能「輕義」。「義」意味著法律和道德兩個方面。經商致富，是正當的商業追求，不過，應該「取之有道」，也就是說，要一方面遵守法律，更要尊重道德良知。

規範和立法讓足浴業融入美國

在目前相關立法尚不健全的情況下，應該如何應對政府部門對足浴行業的檢查和處罰？范女士說，同行們正在籌備成立「南加州足浴同業公會」，並給我看了一份同業發起的「萬人聯署簽名活動」公告書，其中寫道：

「有鑒於加州法令對於傳承中國傳統文化的足浴行業規範不甚明確，致使執法機關從不同的條款及規定，針對營業店面及從業人員開立名目不同的各種罰單，造成足浴業者對管理機關的規定無所適從，足療按摩師人心惶惶，唯恐喪失工作機會造成生活上的經濟問題。」

公告書指出，「由於管理機關對於中國傳統的腳底按摩養生文化不甚理解，致使管理機關的法令規定呈多頭馬車的混亂形態，甚至有打壓中國傳統文化的歧視意味。」公告書呼籲足浴同行業者「團結起來，一起為傳統中國文化的正名及傳承而努力。」

對於這封公告書的措辭，范經理表示了異議。她不認為是執法部門要「打壓」中國傳統文化」，也不認為執法人員刻意「歧視」足浴業者。問題在於，作為新生行業的足浴業如何以正面、積極的心態，團結合作，主動向主流社會展示自己，讓有關立法和執法機構了解足浴業的特殊性和足底按摩的全過程，爭取立法和政府部門的了解認可，最終在立法層面解決問題，靠法律的規範和保障來達到行業的持久繁榮，融入美國法制社會。

她說：「目前的經營狀態，總是感到提心吊膽，偷偷摸摸。」

她表示，她本人就很樂意出面組織同業們作這方面的工作。記者想到，美國的社會制度鼓勵工商業者的合法經營，所謂「正名」，就是要在法律層面明確對這個行業規範，「名不正則言不順」，要堂堂正正做生意，必須有法律的保障。

要融入主流社會，足浴行業員工的職業培訓有待進一步規範，其法制觀念有待轉化。足浴師傅們很多是華人新移民，對美國社會的執法人員和執法理念缺乏了解。

范女士舉了個例子。上周六，山谷大道上有四家足浴店遭到不法分子的持槍搶劫，案發後，警察前來她的店面，通知店家防止犯罪分子。店裏的按摩師傅們一見到警察光臨，不由得心生恐慌，立刻丟下客人，紛紛「逃離」現場。

范經理見此情形，目瞪口呆，哭笑不得。這件事說明，從業者的職業素質和法制意識還要提高、轉化。美國是個尊重人權的法制社會，作為執法人員，警察的職責是實施法律，維護社會的和平和秩序，而不是要「打壓」正當的商業活動。新移民們要在心理上進行觀念的轉換，理解美國的法律精神，既要遵守法律，也知道如何用法律保護自身的權益。

總之，足浴行業在美國社會的前途取決於社會立法、行業內部遵守道德底線的良性競爭、從業者自身素質的提高等幾個主要方面問題的解決，這個解決問題、走出困境的過程，也是中西文化融合、中國傳統的足療藝術進入美國主流社會的過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