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米爾猛虎的覆滅

文 ◎ 王靜雯

五月十八日，泰米爾猛虎組織創始人普拉巴卡蘭被政府軍擊斃，斯里蘭卡長達二十六年的內戰正式落幕。這個在種族歧視和屠殺中被逼出來的泰米爾猛虎，首創了人肉炸彈刺殺總統總理，後與政府達成永久性停戰協議，但和平談判夭折……

二零零九年五月十九日，一些斯裡蘭卡民眾慶祝猛虎組織被政府軍殲滅。內戰至少導致7萬人死亡，上百萬人離開家園。(Getty Images)

五月十八日斯里蘭卡政府軍宣布擊斃泰米爾猛虎組織（LTTE）創始人普拉巴卡蘭（Prabhakaran），長達二十六年的內戰正式落幕。

該國國防部公告，十八日早晨，普拉巴卡蘭乘坐一輛架設武器的有篷汽車，在另一輛載滿猛虎游擊隊員汽車的護送下，企圖衝出政府軍的重重包圍。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激烈交戰，在火箭彈的幫助下，政府軍殲滅了所有猛虎組織成員。

由於人們站在各自角度看問題，普拉巴卡蘭既被人當成惡魔，也被人稱為英雄。他曾表示：「我從不感到寂寞。我領導的是整個民族的偉大事業，我的背後是所有的泰米爾人。」然而這個窮途末路的一代虎王，最後陪伴他走向死亡的只有為數寥寥的死忠部下，而和他一起葬送的，還有他那不惜一切代價做了幾十年的泰米爾國獨立夢。

四歲半就想暴力反抗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當普拉巴卡蘭誕生在北部賈夫納地區一個泰米爾族公務員家庭時，誰也沒想到，他會一人挑起亞洲最長的內戰，成為震驚全球的虎王、全球最殘忍的游擊隊隊長。

在普拉巴卡蘭四歲半的一天發生了一件令他終生難忘的事。那天走路都怕踩到小草的父親講述了發生在首都的一場暴亂。一群僧伽羅族暴徒在科倫坡襲擊了泰米爾人的商店和住宅，甚至在政府縱容下攻擊泰米爾裔官員。一個泰米爾僧侶見暴徒們向他的廟宇衝來，他趕緊跑回臥室躲到床底下，但他最後還是被暴徒們揪著頭髮拉出來，並點著火活活燒死。那天普拉巴卡蘭的姑姑的臉和手也被大面積燒傷。

「為什麼他不反抗？泰米爾人應該反擊！」四歲半兒子的想法，顯然與信仰聖雄甘地非暴力主義的父親完全不同。多年後回憶起當時的感受，普拉巴卡蘭說：「看到親人臉上的疤痕，聽著同胞們的悲慘遭遇，我感受到自己對族人的深深同情和愛，一種打破這種種族制度的情緒充斥著我的整個身體。歷史和本能告訴我，只有通過武裝鬥爭，只有通過暴力手段，才能將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從災難中解救出來。」

靦腆少年成殺人狂

少年時代的普拉巴卡蘭相當靦腆，不大合群。他唯一的愛好就是閱讀亞歷山大和拿破崙的傳記，以及印度歷史上所有民族英雄的故事，他學會了英語、僧伽羅語和泰米爾語，他還用吃辣椒來磨煉自己的意志。

十幾歲的他開始自己動手製作炸彈，並燒了一輛國有公交車。一九七二年為逃避警察的鎮壓，他離開了家鄉。臨走前他毫不猶豫地燒毀了所有和自己有關的照片，此後的二十年，他一直沒有和家裏人聯繫過。

一九七四年在賈夫納發生的所有爆炸案中，一半的炸彈出自二十歲的普拉巴卡蘭之手。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一歲的普拉巴卡蘭又獨自一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槍殺了賈夫納市長。

二十二歲成立猛虎組織

一九七六年，二十二歲的普拉巴卡蘭建立了「泰米爾伊拉姆之虎解放」組織（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 Eelam），簡稱為泰米爾猛虎組織、猛虎組織、泰米爾之虎，以在斯裡蘭卡東北部泰米爾地區獨立建國為終極目標，暴力則是他的唯一手段。

一時間，騎單車的猛虎少年成了死神的使者，政府官員、警察、僧伽羅民眾、親僧伽羅的泰米爾人都被列為襲擊目標。和他們的首領一樣，這些年輕殺手最喜歡看的就是槍械雜誌和一本叫《射擊自學》的書。

猛虎組織對成員要求嚴格：不能吸煙喝酒，未經允許不得結婚。通常女性必須年滿二十四歲、男性年滿二十八歲才可以結婚。這支武裝組織一度發展達到上萬人，其中大約一半是女性。他們加入游擊隊沒有報酬，完全憑信仰。各分隊以「陸虎」、「海虎」、「黑虎」、「幼虎」和「美洲虎」等命名。

被逼出來的泰米爾虎

古稱錫蘭的斯里蘭卡位於印度南部，全國近兩千萬人口中信奉大乘佛教的僧伽羅族約占74％，而信仰印度教的泰米爾族約占17％。兩族衝突可追溯到數百年前的英國殖民地時期。為了「分而治之、以夷制夷」，英國人從印度遷入大量做苦力的泰米爾人，並有意提拔泰米爾人協助管理僧伽羅人。

當後殖民主義時期到來時，僧伽羅人為發洩以往的怨氣，大力排擠泰米爾人，使後者在公務員中的比例由原來的50％下降到一九七零年代的10％，後者想上大學和就業的機會也被政府大大壓縮，各類暴力歧視事件不斷。

一九八三年，猛虎組織在賈夫納打死十三名斯政府軍士兵，引發首都僧伽羅人在政府支持下對泰米爾人的流血報復─「黑色七月」。七月二十三日，至少五百名（有說三千名）泰米爾人被殺，成千上萬的房屋被毀，大量泰米爾人流亡逃出斯國。當議會裏泰米爾聯合黨的溫和訴求不被重視，政府變相縱容僧伽羅人行兇的情況惡化後，大量憤怒的泰米爾青年拋棄了逆來順受的甘地主義，轉而投向普拉巴卡蘭的懷抱。

於是猛虎組織與政府軍的對抗由叢林游擊戰演變成全國戰爭，殺戮成性的普拉巴卡蘭通過鐵腕手段，使猛虎組織成為泰米爾民族主義的唯一聲音，於是極端的泰米爾之虎給逼出來了。隨後持續二十六年的內戰造成斯裡蘭卡全國七萬多人喪生，數百萬人流離失所，給整個國家的發展帶來巨大災難。

首創人肉炸彈刺殺總理總統

一九八七年印度政府派遣維和部隊，出兵幫助斯里蘭卡政府打擊猛虎組織，由於印軍戰鬥力強，猛虎組織遭到重創。作為報復，一九九一年五月，普拉巴卡蘭精心選派一名黑虎敢死隊員，成功刺殺了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

刺客悄悄潛入印度。在甘地發表演講的會場，他借向甘地獻花之機會拉響了炸藥包。甘地的半邊臉和一條腿被炸飛，當場斃命。刺客的上半身也被炸得粉碎，血肉橫飛。

這種慘絕人寰的行刺方式震驚了全世界。兩年後，猛虎組織又在科倫坡舉行的「五一」遊行中，炸死了斯里蘭卡總統普雷馬達薩。於是，包括印度、美國、英國在內的三十多個國家，紛紛將猛虎組織宣布為恐怖組織並加以制裁。

神祕複雜的南亞虎王

據他的傳記作家介紹，普拉巴卡蘭是一個極其複雜的人，身上充滿了矛盾。他始終相信，無論如何，泰米爾國會在自己的眼前誕生。為達到這個目的，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包括暗殺、恐怖襲擊等恐怖手段。

普拉巴卡蘭是個安靜的人，不到迫不得已，決不多說半句廢話。無論人們說什麼，他都喜歡耐心傾聽。和其他游擊隊員不一樣，他是一個喜歡整齊、乾淨的叢林戰士。

儘管他的猛虎組織強徵兒童入伍，但他自己卻是個十足的好父親；他忠於泰米爾，但在殺戮同族的異己時卻毫不留情；他試圖爭取國際社會的認同，在很多西方國家開設了辦事處，但在實施血腥手段時又把國際社會撇到一邊，從不在意別人會怎麼想。結果當他想後悔、想要自救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夭折的和平談判

儘管普拉巴卡蘭一心想建立一個獨立的泰米爾國家，但在現實面前他不得不妥協，並多次與政府軍進行談判。二零零零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在挪威政府的調停下，猛虎組織提出同政府無條件恢復和談與單方面停火，但因斯政府宣布在不停火情況下同猛虎組織舉行和談而告吹。

二零零二年二月，猛虎組織與斯政府終於在斯德哥爾摩簽署了一份永久性的停火協議，斯政府也於當年九月四日解除了對猛虎組織的禁令，使其成為合法組織。在隨後的六輪談判中，雙方同意建立一個聯邦制國家並在泰米爾地區實行高度自治。

然而二零零三年四月二十一日，猛虎組織宣布他們將暫停與政府的和談，以抗議政府拖延執行此前和談達成的協議，但他們承諾仍將通過政治談判解決民族衝突，隨後雙方衝突不斷惡化。

人們一直納悶為什麼和談進程突然急轉直下呢？近來英國《泰晤士報》等西方媒體的報導似乎揭開了這個祕密。文章稱，中共在斯國內戰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中共不僅是斯政府最大的武器供應國，還花費十億美金援助斯政府，使其有能力打垮猛虎組織。中共還在聯合國多次否決對斯國實施「種族滅絕」政策的制裁，從而使和談解體。

儘管猛虎組織被消滅了，但斯里蘭卡的種族衝突並沒有真正得到改善。如今建立族際和睦、共同發展和保障少數民族權利，正在成為全球的普遍共識。「尊重差異、包容多樣」的文明觀是否能把斯里蘭卡人帶入一個新境界，人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