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手札】蘭嶼關懷手記

文、攝影 ◎ 禹海

夏季的蘭嶼，天氣相當燠熱，一座立地式電風扇不停地對著眼前躺臥的婆婆吹送，我用濕紙巾輕輕由老人家的額頭擦下……

那是一棟在路邊搭起的木屋，或許較真確的說，是一間以板子架隔起來的閣樓式木板屋。

我依著梯子爬上去，在我後面的還有幾個北醫的學生。

北醫學生是利用假期來蘭嶼做三天的拜訪，他們分成兩組，跟隨居家服務員參訪並見習偏遠地區的醫療服務。

晴朗的天際下，洋溢著居家人員的熱忱與北醫年輕的熱心。

不支薪志工

在蘭嶼我已住了將近一個月，每一個部落都曾有我的足跡。這間木板屋之前我已造訪，裏中住了個老婆婆。

老婆婆的身子不甚好，常日都躺臥在蓆墊上。

大約於半個月前，我做好手邊的工作後，便主動向當地的居家關懷服務站要求，做一名不支薪的志工。如是輾轉，走遍了蘭嶼的五個村、六個部落，將腦海裏的知識與資訊以踐及履之的方式相互證，從中並做互補學習。

這位婆婆除了身子不好外，眼睛幾乎也難以視物，我之前來時都見有個阿姨在照護她。

蘭嶼有著與台灣殊異的風習，當一個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時，老人家便會脫離家屋自己住在外頭。

老人家不要將不好的東西留在家裏，尤而不要將穢氣留傳給兒孫。

愛的方式有許多種，不同地方、不同人群、不同時候都有其各自的表現方式，遷出自住是蘭嶼老人家的另一種愛。

兒女通常這時候會幫他們於鄰近處蓋一座小屋，蘭嶼達悟人對生活的要求不會很高，因此這種小屋一般來說都以簡易為主。

這種戶外小屋，若而老人家身子還較硬朗時，有時也會自己建蓋。

在朋友的紀錄裏，曾有一位拄杖婆婆獨居在以塑膠棚布與木板築起的簡陋小屋裏，雨日時，雨水還會潸然飄進。朋友說她去探訪時，眼淚漱漱落下。

為老人梳理和修剪指甲。

為不便的長者洗衣亦是一種居家服務。

為老人服侍

夏季的蘭嶼，天氣相當燠熱，一座立地式電風扇不停地對著眼前躺臥的婆婆吹送，我用濕紙巾輕輕由老人家額頭擦下，那種輕幾可以小心翼翼來形之，尤而在眼皮與嘴唇部位。婆婆閉闔的雙眼隨著我輕揉的拭擦，露現出了較為舒適的神情。

就像我在泰雅族部落揹竹筍一樣，行旅中，我喜歡參與所佇土地的事務，汗水可以讓我深一層體會土地與人的故事，也可以拉近我與當地族人的距離。

於當志工一段時間後，我主動要求讓我親手服侍老人，而不是只是用眼觀察，用筆做紀錄。這流程工作含括清理老人的居住環境，幫老人擦拭洗滌以及更換尿布等等。

就於這種流程工作的數日，我遇上了處理老人排便的問題，那種異味讓同行的一位服務員轉頭掩起了口鼻。我依序戴起塑膠薄手套，取了衛生紙，先做初步的擦拭處理，接著用報紙將所處理的污物包起，然後以濕巾擦拭老人屁股及溝股與相關部位，過後再以乾淨的成人紙尿布為老人穿戴。

我非常用心的為老人做這些工作，猶如老人也是我的親人，同時每一項過程盡量做得有條不紊。

我的這些處理動作，獲得領銜帶隊的居家阿姨微笑認可，偶爾她也會關照一兩句該注意的事項。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本應存於日常生活中，而非僅在特定場所，一個大同有愛的社會，也可以從每人身上做起。

巷弄裏的清掃。

清理長者的居家環境。

人間有情處

眼前的婆婆臉上與手臂佈滿了黑斑，顯示她在較年輕時經常曝曬烈日之下，原應強健的四肢，如今鬆鬆弛弛，我在輕拭中彷彿回溯了老人曾經的歲月，並於此際告訴北醫學生其間的要項，另且，還多情的要這些未來的醫生們，要將此行的所見放入腦海，日後有機緣服務偏遠地區時，不要忘記照護弱勢族群。

此時帶隊的居家阿姨請學生們取兩塊乾淨的紙板，她想要將婆婆身下的紅絨墊子拿出去曬曝；兩個男學生奮勇的去做這事，他們將空箱子協力拆開打平，並仔細檢視有無鉤針，而後眾人依指示，將臥躺的婆婆輕移到這紙板上面，阿姨順遂將老人所臥的紅墊子拿到梯口抖了幾抖，然後披掛木架上。

蘭嶼的和風與烈日間接的也可用做消菌，可以讓婆婆下次使用時舒適一些。

北醫學生的淳善，老婆婆看不到，但或可感受得到。

離開老婆婆的木板屋，我們後來又登上另一座梯屋，不過這次的梯子與屋頂是水泥所砌，場域較為明亮通風，只是牆垣較低，一不留意我碰撞了額頭，痛楚迅即傳溢全身。

這回所看的仍是位婆婆，只是這位婆婆較之前所見的婆婆身子硬朗許多。我們到時，她正在看海。

午後的海水湛湛藍藍，遠處銀光泛處閃爍著層層白浪，幾隻水鳥時而逐飛旋空，空氣由而也顯得一片靜謚。

蔚藍天下的涼臺。

看海的蘭嶼婆婆。

愛無所不在

蘭嶼是座海島，島民多喜在家屋前方或旁邊蓋亭子，這亭可納涼，可休憩，也可以看海，有時候也可以做為社交之用。

從雞毛蒜皮小事到社區部落論討大事，都可以在亭中商議、討論，並做定奪。

耳聰目靈的看海婆婆，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是可曾去看過她的堂姊，我們點了點頭。她的堂姊就是我先前去看的老婆婆，這對堂姊妹年輕時感情一定甚篤。

聽著看著七十幾歲的長者思問起更長的老人，內心不禁拂過一絲暖流。或許在年少時，她們就是很好的玩伴。即然現在分隔二地，彼此的關懷並未少減。

此際看海婆婆的雙眸已看過了多少風帆、多少波濤？而另端蔽臥在塌老婆婆的心內，又曾翻騰過幾重山水，幾重雲天？或許在老人家不方便的身子裏，也掛心過她的這位堂妹。

長輩們的情感如細水，緩緩長流，她們已經過狂潮，也歷過霜風，偃息的人生裏，眼前是平浪，心下是餘韻。

居家關懷服務，除了身體照護，有時也是心靈的溝通橋樑。

人性的關懷與光環，跨越了藩籬及距離，溫情無所不在，也無處不有。

山川大地，靜心之時，用心之際，原究亦是菩提所在，亦無慈暉廣被之處。

海風徐徐間，辭告婆婆，我們繼續前行。

行向下一個村落。◇

居家關懷人迻行於部落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