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裏面挑什麼

文 ◎ 臧山

中國人常用雞蛋裏面挑骨頭來形容無中生有的挑剔，通常而言，挑剔的人對雞蛋懷有明顯的敵意才有這樣的說法。事實上，當有人指責中國的有毒產品，比如有毒飼料的時候，中國政府和中國的官方媒體輿論正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這一次，大家居然從雞蛋中挑出了比骨頭更為惡劣的東西。三聚氰胺這種化工原料在雞蛋中被發現，足以證明一些中國民眾的一種說法：在中國，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出的。

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個教授因為五七年批評中共的黨委書記而曾經做了二十年的右派，吃了很多苦。我問他當時為什麼會相信中共「幫助共產黨整風」，他無言以對，只說「想不到他們那麼壞，出爾反爾」，結果「他們」不但壞了，而且還一直壞了下來。

同樣，中國農民會告訴你，他們想不到共產黨會在把土地分給他們幾年後就強迫收回；工人會告訴你，想不到他們這個被寫在憲法裏的「領導階級」會失業下崗；八九年的時候大家想不到他們會開槍，等等等等。

有一位中國的作家曾經總結說，全世界寫作小說的作家都需要想像力，但中國作家卻不需要，他們只需要勇氣。近幾十年來，任何一個中國人只要把自己家庭的經歷準確而簡單地記錄下來，都可以形成一部迴腸蕩氣驚奇無比的長篇小說。只不過大部份中國作家都缺乏這種勇氣。

其實這些都不是什麼新鮮的故事。但人類的弱點是，必須為自己的懦弱找到足夠崇高的藉口，而且我們也總能找到這樣的藉口，所以每當真相大白的時候，我們總是可以發現很多明顯是假裝的恍然大悟又追悔莫及的面孔。

當有毒食品汎濫的時候，有農民說，他從來不吃外面買的食物，甚至自己種的菜也有給自家人的「特供」，有奶站的員工則說，他從來都不喝牛奶，有工人說，他從來不吃方便麵。這些話是如此的熟悉。早些年就有中共的黨委書記說不相信共產主義，新聞記者說不相信新聞媒體的報導。

新聞記者雖然知道真相，但就願意寫虛假的報導，而農民知道有毒，而就願意生產毒物出售。這個充滿了「不信任」的國度，怎能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對我來說，中國的這些雞蛋中挑出來的不是骨頭，甚至也不是有毒的三聚氰胺，而是整個社會人心的變質墮落，所謂世風日下，此之謂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邦也者，非統治者一人，而明明無道，大家仍然在追富逐貴中勇往直前而毫不羞澀。

中國古人常謂一葉落而知天下秋，而今萬木蕭瑟落葉繽紛，居然有人一口咬定現在是陽春三月。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