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池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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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城一切都太舒适了,完好得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外乡人,一种彻底的飘泊感反而盘据不去,而想念起阴霾的柏林那份坚苦的实在。
莱茵河大剌剌的穿过大山大地。
黑森州的平原。
埃本坡堡(Erbenburger)在莱茵与黑森州(Rheinland-Pfalz&Hessen)的边界上,典型德国中世纪演变而来的历史古城,纳河温柔谦虚的蜿蜒在山涧谷中,不似莱茵河大剌剌的穿过大山大地的。有时还会伴随着火车与公路三种不同的交通工具呼啸而行。埃本坡堡陡斜的山坡地,种满葡萄树,整齐像操练中的士兵,从这些斜坡上列队整齐的葡萄树园,可以看到德人一丝不苟的精神。
巴登库斯(Bad Kreuznach)是当年俾斯麦时代所建立的一个军事重地,当地出产无臭无味的温泉水,从俾斯麦时代就已建立给人休息养病度假的地方,也是当年普鲁士与法兰克人交战的边防要地,地势险恶多山岩石。就在巴登库斯与巴登孟斯特(Bad
Muenster)交界处,有一栋孤单的三层楼房,从前是通往巴黎必经的火车站,如今是巴登库斯镇的艺术家火车站,车站建筑入口处仍然悬挂一只大钟,时针停止在最后一班开往巴黎的火车。
而她,是一九九二年夏天被邀请来在此小住创作的艺术家。
初到
刚到小镇,她被家家窗枱上门前门后的花朵小树大树弄得好不自在,与在灰濛濛的柏林风景太不相同了,不习惯安定与那种与世无争的乡村市民生活。
对从柏林来的人,总觉得这儿怪怪的。接待她的女士风姿绰约,道过姓名才知道她是艺术家火车站四个评审委员之一。她似乎看穿了艺术家的心思,并用毫无口音的高德语(Hochdeutsch)对她说:“妳刚从大城市来可能不习惯,过几天或许会好些,我们之前已有一位艺术家受不了这儿的环境,待了四天就放弃做我们的客人,回柏林去了,希望妳不会这样,我会尽力配合妳的要求。”原来美好宁静的地方不见得人人适应。
女士继续说:“楼后的这条轨道原是条通往巴黎的铁道,自从曼海铁道通车后,驶往巴黎的火车就不再走此,这栋楼原是个火车站,当年镇上有几个爱好艺术的居民就提议将车站买下来做为艺术家工作室,每年邀请四、五位艺术家来此创作,当地的居民可以透过来访的艺术家了解艺术是怎么回事,作为市民的文艺窗口。起初的几年只对德国境内艺术家开放申请,现在是面对全欧了。镇上有几名艺术家,如果妳不反对可以去拜访他们或是他们来拜访妳,门前的脚踏车是提供给您在这游山看景的。如果妳有访客,二楼左侧是客房。”
她简直难以适应这种待客之道,可能已习惯那种快直几近粗鲁的柏林人的说话方式。女士徐徐一间一间的介绍,似乎有意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头,是一间厨房,偌大的窗子抬头望出去竟然是一座古堡--埃本坡堡以前大公爵住的地方,也是此镇名字的由来。
女士导览介绍到此悠然而止的告辞了。留下她满是惊奇的望着在高岩上的埃本坡堡。衬着背后的蓝天还有几朵白云,真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异乡人的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她简直有点坐立不安,还是不习惯于舒适的环境,大大一整层光线明亮的画室,宽敞舒适的起居卧室,传奇一般的厨房。而她在柏林位于土耳其人区中的画室,在一栋厂房的阁楼上,这样也熬过了半年还画了不少画作,而且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实在太泠时还得靠喝烈酒暖身。她能够体会为什么那位柏林来的艺术家要逃走了,她也有这种念头,怎么待得了六周呀!而且正值七月,花到处开,偏偏又是粉红色的多,简直有点俗气,是否所谓“温柔乡”就是这样的感觉?与柏林那种时刻都在备战的周遭气氛相比,这儿显得有点假甚至于讽刺。
忽然有人敲门了,一个中年男人热心友善的笑着打招呼,“我是傅兹,住在这儿的艺术家,听说妳是做版画的,我有一个版画工作室离这很近,希望能和妳多交流。”她有点错愕,已习惯柏林人的冷峻少言,忽然掉进一个陌生的环境,不能适应。
第一周是最奇怪的。多年后,每当她想起这段日子还是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冲突感,当时还真不易熬过第一周。白天被好奇的路过居民打扰,他们虽然不会敲门进来,但总是会在窗外张望一下,有时甚至会在门口放一篮自家摘来的水果与花草,而且摆置得就像乡间风景静物照片一样。住了多年的柏林,她已不知道或者说忘了有这种生活之道。
艺术家火车站大厅外墙爬满常春藤。
艺术家火车站原先是车站大厅,现在是艺术家的工作室,大大从顶到地的三连窗子,从窗子望出去除了绿油油的常春藤爬满了墙,就是开满了红粉花朵。家家户户都如此。什么也不想做,更不想画画,这里一切都太舒适了,反而想念阴霾的柏林那份坚苦的实在。而这儿完好得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外乡人,一种彻底的飘泊感反而常盘据不去,这种飘泊与孤零在都是异乡人的大城市不曾感到如此铭心。
那时西柏林住了几千个外国学生,常会在一些公共场所涂鸦看到“在这地球上,我们都是外来者”(Alle Manschen sind Auslander
fastueberall)自我安慰的话。她还记得当德国人口中道出“外国人”(Auslander)那种带着悻悻然的表情,就差没撇嘴巴。本来吗!异乡人就是不被信任,可是在这小城镇欢迎一个异乡来的艺术家竟然是水果鲜花。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周,工作室摊满了纸与画布就是无法下笔。反而在厨房望着埃本坡堡的时间多,画了几张埃本坡堡的素描。
去拜访了傅兹的工作室,他对技艺方法的渴望,无视思想潮流,她有点不奈那种小镇艺术家的气质。这是柏林给她带来的恶习,自以为冷酷而目光远大。多年后再想到傅兹这个热诚的人,心中还有些歉意,用冷淡回报真诚的人,显得气量狭小。既无法画画,又无法欣赏人家对她的盛情招待。
纳河畔的脚踏车小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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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周索性骑着他们提供的脚踏车满山谷的骑着走,在山谷中骑累了就换条路,延着纳河溜跶,总是可以找在山谷中河岸上找到累累的果树,饿了就停下吃个饱再走。她几乎不记得一生中还有那段时刻是如此闲适过,虽然这种闲适令她不安,亦有种既来了就安之的无可奈何。
在这种不安的闲适中,终于在第三周快结束时想创作,但只画了一张粉红白色为主的小画又停住了。 |
她开始动那些窗子的主意。四周后她得在这个艺术车站里办个展览,她想除了从柏林带来的画作,如何利用这些窗子做为给这个城镇里的人一件挑衅的“礼物”?这里一切都太平静了,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想过一个问题,“这小城里的人需要艺术吗?需要现代艺术中那种挑战、那种焦虑与不安?或许只有“异乡人”需要。而异乡人在此是他们的景致之一?这样想似乎不太善。而或许,“善”从来就跟“现代艺术”没有关连。(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