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愤怒的时候，但很少人意识到愤怒是需要资格的。

心理学对“愤怒”这种情绪状态的分析，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细节。产生愤怒情绪的人，见到有人作出了和自己道德观念相反行为，以及，这个“有人”通常比自己更为弱小，因此感觉自己有权愤怒。

后面的这个细节非常重要。因为如果“有人”作了坏事，并不一定引起人们的愤怒。比如假若是歹徒偷了钱包，失主通常会被怪罪没有留意；女人遭到强奸非礼，也常常被责怪长得过于美丽或妖艳。因为我们只有在面对这些弱者，才会产生愤怒的情绪，而对强暴的一方，我们会以“沉默是金”的“美德”宽容以待。正如四百多年前北京市民愤怒的吃掉了“卖国贼”袁崇焕的肉，但却立即臣服满清统治，而且还大唱圣歌呢。

上个星期，“用脑袋担保”的周老虎终于被证明是个纸老虎，周正龙被陕西省公安厅以“诈骗罪”逮捕。周老虎在中国已经被愤怒声讨了半年多了。另一位闻名全中国的范美忠，因地震先跑未顾及学生，被国人取了个“范跑跑”的绰号，更是在中国媒体的带动下，受到一片口诛笔伐。

周正龙和范美忠都是小人物。周老虎虽然拍下了假照片，但除了陕西昏官们奖励的几个钱之外，其实并没有损害别人，范美忠跑了，然而他的学生没有因此被掩埋在废墟之下。但这两个人都受到了严厉和愤怒的谴责。

在四川地震发生之后，许多地方的官员三天不见人影，大量豆腐渣学校倒塌。即使到现在，悲愤的家长们在祭奠子女时仍然要面对持冲锋枪的警察，中国大多数人选择沉默，海外大部份的中文媒体也选择沉默。我们再一次看到了忠贞高尚的嘴脸。愤怒声讨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这是中国最盛产的一种精神产品。

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表现自己勇气的把戏，在最近几十年的中国表现得特别突出。一九七六年的时候，我刚刚上中学不久，曾对突然涌出那么多人“愤怒声讨”四人帮感到极其不解，因为同样的一批人前两天还在“誓死捍卫”，批判邓小平的右倾翻案呢。

这种经过精心算计的“道德勇气”其实还不是最坏的，像郭沫若和余秋雨那样的“学者”所进行的极为功利的廉价表演，则更让人不齿。

几个星期前在美国纽约，见识了另一批愤怒的中国人，这些人对法轮功学员高声叫骂甚至大打出手。他们所有人都明白清楚法轮功从不还手打人，即便如此，这些人仍然大多选择老人和妇孺出手，以此来表现他们满腔的勇敢气概。一次骂错了一位浑身刺青的台湾移民，结果他凶狠地回骂，而且扬言要收拾骂人者，我亲眼看到这些愤青和愤老们立即作揖求饶。这种表演，很多纯粹为了某种利益交换，那就更是等而下之，见不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