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西藏

文 ◎ 臧山

一九八三年剛到西藏不久，一次遇到藏族牧民敲開我的房門，用手勢比劃要些食物。因為沒有現成的食品，我隨手給了他一塊錢人民幣，這位滿身塵土的藏民大喜過望，打開隨身背著的皮囊放進去。讓我大吃一驚的是，這個皮囊裏面塞滿了錢，驚鴻一瞥之下，好像大部份都是一元兩元的紙幣。他背好皮囊之後，繼續跟我比劃要食物，這使我極為不快。路過的一位藏族同事趕快解釋說，這位藏民肯定是去拉薩朝拜的，皮囊中的錢應該是全村藏人託他朝貢的。後來我才知道，藏人要食品並不是乞食為生，只是出門在外的一種習慣。這讓我想起《水滸傳》對中國古人的描述，「誰又背著房子行路？」

王力雄的文章中有過這樣的描述，漢人在河裏捉了魚去賣，藏人買走放生。我可以證明這絕對是真實的故事，因為，非常慚愧，這也曾經發生在我自己身上。那時候我倒不是要賣魚賺錢，而只是想大快朵頤而已。因為藏人不吃魚，所以河裏的魚極容易捕捉。我令雇來的藏民幫我把魚放在桶裏，他老實從命，但最後趁我不留意時全部倒回河中。

那時我工作的單位中，有好幾位中央民族學院畢業的藏人幹部。他們大多是十歲左右被送到北京，然後從小學、中學到大學全盤教育的「翻身農奴子弟」。這批人的特點，是有比一般藏人更為強烈的民族自覺，可以很輕易地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對漢人的不滿甚至仇視。

但有一個人例外，土登曾經去印度探親，回來後大概檔案中有了紀錄，因此幾年都沒有陞遷。他和其他幾位一樣，在中央民族學院加入中共，但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他告訴我說，在印度他見了達賴喇嘛，當知道他是藏族「幹部」之後，達賴喇嘛特別囑咐他說，「要搞好團結。」這是土登的原話，我百分之百地相信這是真實的，因為他沒有必要撒這個對他升遷漲工資不利的謊言。

我當然也見過不好的藏人，在拉薩的寺廟中，也遇到過向我吐口水的僧人，但絕大部份藏族人確實非常真誠和純樸。

「你是西藏人還是尼泊爾人？」在歐洲和美國我都遇到過老外這樣問我，而也有中國人認為我不是西藏人就是蒙古人，最好笑的是在美國遇到的藏人，問我是否從安多（青海）來的。在西藏的時候，一個到那裏旅遊的德國人一口咬定我「肯定不是漢族人。」後來我追問原因，好幾次之後他才說，漢族人和藏族人的表情不同，尤其是藏族人和漢族人笑起來的時候差別很大。因為觀察能力的不足，至今我也不知道這種差別到底在什麼地方。然而我確實是正宗的漢族人，如果追蹤父系的話，大概三千年前就是中原地區的住民了。但總遇到這樣的提問，我不得不認為這必然是有一些原因的。

不管這個原因是什麼，因為曾經在西藏居住過好幾年的緣故，我總覺得自己有義務為我們的漢族同胞多寫一些西藏的故事。毫不諱言地，我真誠希望西藏能夠不獨立而留在中國之內，但卻百分之百支持藏民族的自決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