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东京街头赶路时，楼群之间见到一片园林建筑、前面一巨大的牌坊。问同行友人那是甚么地方，答曰靖国神社的大门。哇塞，原来这就是名声在外的靖国神社！友人问怎么样，想不想进去看看，我说既然路过，看看也无妨。围绕靖国神社中日韩之间常有官方的争战，非官方的声音却不常听到，应该看看那些惹起争议的东西究竟是甚么。

还没进神社，大门之外先遇到一位孤独的请愿者。这位日本人四十开外，灰色的风衣下穿着整齐的西装，看起来挺面善，低眉垂眼、书生气十足。本来我们已经步行走过他了，忽然看到地上日文展板和请愿的牌子上有中文，就停下返回，看他要说甚么。

通过翻译知道，他在请愿，要归还“南京事件”（南京大屠杀）的真实，他的牌子上有“中国言论报导规制、天安门虐杀、法轮功不当弹压、南京事件捏造、政治利用”等字样。我问他有甚么根据说南京屠杀是捏造的、那两个军官比赛杀人难道是假的吗？他说那两个人是真的，他与其中一位的后人很熟悉，这些后人受到很大的精神压力，他为了义气来帮助他们。他说用日本军刀杀人，砍了一个人之后刀刃就会卷曲，入鞘都不可能了；还有，那时南京居民已经撤离，三十万的数据没有根据、姓啥名谁都不知道。我们没有与他辩论，因为要赶路，听了他的说词就走了。

靖国神社门口有个展览橱窗，里面陈列着许多色彩斑斓、造型古朴的清酒木桶。酒桶来自日本各地十几家清酒制造商，他们是神社的赞助者，在美国常见的“月桂冠”也列在其中。对大陆中国人来说，靖国神社当然臭名昭著；我问友人日本民间对靖国神社怎么看，因为如果全社会普遍反对，清酒的制造商不会贸然支持。

日本朋友说，一般人觉得它只是一个神社而已，里面供奉着许多亡灵，包括引起争议的战犯。如果没有战犯的牌位，这是一个很受尊敬、历史悠久的神社。

大陆网络媒体上点击靠前的文章中，据说凶杀、色情、和反日排在前三位。如果前二者反映着社会道德的沦丧，第三名则有些蹊跷。中国人喜欢日本产品，连在海外的中国人也不例外，美籍华人家庭九成以上开的都是日本车。

日本文化中的许多成份都是华人很容易认同的。东京的地名从日暮里、西日暮里，到赤阪、我孙子、六本木，听起来非常质朴、古风犹存；大阪火车站的“松茸．鲑鱼”便当，用“京洛纪行”命名，让使用汉字的人们觉得非常的亲切；和式的便服和浴服，随意而舒服，今天喜欢汉服回归的人们也应该感到默契；日式早餐的中西合璧、清粥小菜，让我回想起在台湾的舒服日子。

日本的国民性格中，比如认真内向、不断改进、为顾客着想、对外人宽容、谦逊敬业等优点，都值得中国人和美国人学习。国人需要做的，是放弃许多带有歧视性的字眼，比方“小日本”等等。记得在日本举行的篮球世锦赛中，东道主日本男篮被小组淘汰，中国男篮成了唯一进入第二轮的亚洲队。日本篮协公开呼吁球迷支持中国队、寄望中国男篮，组委会则更改比赛时间，把中国与希腊在札幌的比赛调到晚上黄金时段，以吸引观众、保持世锦赛的热度。

日本人无疑有自己的局限，就像世上任何民族一样。地域的限制导致视野狭窄，会密切关注邻国动向，但也容易产生日本中心论、岛国心态；经济动物心态过强，一旦发达未免会有骄傲的心理，唯利是图也会被别人利用；尚武精神如果缺乏道义的力量，则会忽略历史，甚至丧失原则、主动媚共、亲近邪恶。

要真正说服日本人、比如靖国神社前的那位请愿者，我们需要把日本人的认真态度学到手、把自己的功课作好。比方他所诘难的三十万的数字，那是怎么来的呢？华盛顿越战纪念碑上，58,178位伤亡者的姓名一一列出，包括115名亚裔美国人。如果我们的功课作到这种程度，对此的怀疑、争论就会消弭于无形。而明辨史实若此，在当代中国显然是不可能的，我们连反右、六四的死难人数还没弄清楚呢。

日本之行发觉，这是一个传统浓厚、民主法制完善的现代社会，反战的意愿也深入人心。中日经济之间多有互补，再加上文化上的纽带，没有理由不成为可以和睦相处的邻里。诸多隔阂之处，仔细追究，不外乎红朝出于统治维护而刻意掩盖、欺骗，甚至恶意的煽动。后红朝时期，等双方都有求实、真诚的态度，那可能真是会给世界一个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