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印象之四》細節中的魔鬼

文 ◎ 謝田

英語世界有句諺語，叫「魔鬼在細節之中」（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意思是說人們做什麼事情，最容易搞糟、出錯、被鑽空子的，就是那些看來無關緊要、微末的細節。即使是非常偉大的事業，也有賴於其最微小部份的成功。看看我們做的事情，許多失誤、遺憾、甚至失敗，都是由於細節的疏忽。更有甚者，當事人如果因為面子而刻意掩蓋失誤，細節的疏忽帶來的麻煩會繼續擴大，以致不可挽回。

以前聽到一個故事，說某書法家頗有名氣，求墨寶的人很多。一個人老是去求，求得多了，書法家未免不耐煩，一次就戲謔式的寫了句，「不可隨處小便」，心想說你老是要，拿去好了，看你怎麼掛出去。結果得到的人不以為忤，高高興興的拿走了，裝裱時略加裁剪，裱成一幅「小處不可隨便」，語言樸實、寓意深長。

日本社會對小處的注意、細節的關注，以及禮貌的周全，都令人印象深刻。東京的朋友說，他們在紐約住過，被碩大而冰冷的麵包、餐館每份餐的巨大份量嚇壞了。我問他們，難到日本這樣狹小的空間、昂貴的物價還不足以嚇倒他們；美國地方大、物價又便宜，難到不會更好一點嗎？結果他們都搖搖頭、說不會的，在這裏住久了，都不願離開，因為生活愜意、舒適而又方便。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人的適應能力也真是非常強的。

日本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有嚴格奉行的傳統，那就是任何產品從設計開始到最終售後服務，都要從方方面面考慮使用者的方便。如此看來，我們在世界各地見到的日本產品的高品質，就不足為奇了。

在新幹線高速鐵路的車廂裏，見不到衣帽鉤，原來它們藏在車廂的牆壁裏，輕輕一壓就能彈出來，用完以後會自己縮回去，以節省空間；旅館裏，浴室的水龍頭可以在浴缸和盥洗池裏切換，設計別致、一物二用；公共場合，常見看似烤肉架之類的東西，原來是向下抽風的吸煙機，讓吸煙的人們在公共場合吸煙、但不會污染空氣；美歐的自動飲料機基本上就是個大冰箱，日本的售賣機個頭雖小，冷茶、熱茶可以從同一個機器裏出來；餐館點菜時，侍者普遍使用類似無線PDA的東西，沒有離開餐桌點的功能表就已經到了廚房。

日本人吃飯之前，都要說一句感恩的話，表示對神靈的敬意、感謝賜予的食物。

在平穩、寬敞的新幹線列車上，列車員打扮的像空姐一樣，推著食物車從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兜售非常含蓄，沒有勉為其難的感覺。坐在車廂的最後一排，看到雖然幾乎沒有甚麼人買，但每次她從這節車廂出去之前，都回身向車內鞠躬，表示感激之意。銀座鬧市區的警察，禮貌而和藹，沒有中國城管的霸氣，助人時倒像雷鋒一樣。

在日本，還有兩次因不熟悉禮節而冒犯的故事，講出來給大家引以為戒。

在拜訪日本一位有名的經濟學家時，他送了三本他寫的書。為表示敬意，我請他在扉頁上簽字。但他看來有些躊躇，又不願拒絕客人的要求。原來，按日本的禮節，簽名是表示對對方的尊敬。我說非常對不起，那就不必了，因為按美國的禮節，要求簽名是對作者的尊敬。他笑了笑，認真的題了詞、簽了字，用軟毛筆書寫的漢字令人驚訝的出色、工整。

另一次是在離開日本的那天，早上要約見一位客人。因為想著是吃自助式的早餐會面，又想著馬上要上飛機了，穿著不正式應該關係不大吧，就沒打領帶。結果來的客人衣著非常正式。看著介紹他來的日本朋友面部表情，知道這下子可壞了，一不小心、一偷懶，「細節裏的魔鬼」就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