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德人的夢想和苦惱

文 ◎ 齊先予

庫爾德（Kurds）問題以其複雜性、尖銳性和國際性等特點，一直是中東地區僅次於以阿問題的第二大焦點。它不僅關係到全球三千萬庫爾德人的命運，同時對中東局勢、國際關係有著重大影響。庫爾德問題不僅糾纏著民族獨立與國家分裂的矛盾，也和國際共產主義的暴力恐怖行為交織在一起，成為世間政壇的又一難題。

二零零八年一月八日，土耳其總統居爾在訪問美國時堅定地表示，土耳其不會與庫爾德工人黨（Kurdistan Worker's Party，PKK）這個恐怖組織進行政治談判。目前土耳其政府已部署十萬兵力，隨時準備對逃往伊拉克的庫爾德工人黨採取軍事行動。一月九日，美國總統布什第一次踏上以色列領土，希望自己八天的中東之行能在明年卸任以前，促使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達成和平協議。

有專家預測，隨著以巴衝突的緩解，庫爾德問題將成為中東的新焦點。土耳其進入伊拉克境內打擊庫爾德工人黨武裝份子，不僅吹響了清剿反政府勢力的號角，也點燃了中東另一火藥桶。

如今讓土耳其政府頭痛的不光是何日加入歐盟，國外「四處開花」、國內「武裝挑釁」的庫爾德工人黨更成了土政府的心腹之患。在過去幾十年裏，該組織發動了各類恐怖襲擊和武裝分裂暴動，至少導致三萬人喪生。

近年來，土耳其民間各類反對庫爾德工人黨的呼聲日益高漲。二零零七年十月十七日，為順應民意，土耳其議會通過了可以越境伊拉克打擊庫爾德工人黨的動議，美國、歐盟以及土耳其周邊的伊朗、敘利亞等國也被牽扯進來，一時間庫爾德工人黨成了各方關注的焦點。

在與居爾總統會面前，布什總統承諾美國將為土耳其軍方提供庫爾德工人黨的情報，並配合土方採取行動。美國稱庫爾德工人黨是「土耳其、伊拉克和所有愛好和平者的敵人」。庫爾德工人黨到底是什麼呢？這還得從庫爾德問題的歷史淵源談起。

庫爾德人居住區所在地圖。（網絡圖片）

被一分為四的民族

庫爾德人是中東僅次於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和波斯人的第四大主體民族，至今已有四千多年歷史。庫爾德人歷史上生活在「庫爾德斯坦」地區，即紮格羅斯山脈和托羅斯山脈的一個面積四十萬平方公里的狹長弧形地帶。東起伊朗的克爾曼沙漢，西抵土耳其的幼發拉底河，北至蘇聯亞美尼亞的埃里溫，南達伊拉克的基爾庫克，遠及敘利亞的阿勒頗。

庫爾德斯坦地區多為山地和高原，對外封閉，經濟文化不發達，主要從事畜牧業。現今不少地方仍處於原始部落的自然經濟狀態，文盲率高達90％。庫爾德人使用自己的語言：庫爾德語，屬印歐語系波斯語族，但沒有統一的文字。庫爾德語可有兩種書寫方式：在伊拉克和伊朗主要用阿拉伯字母書寫，在土耳其和敘利亞則用拉丁字母來書寫。雖然兩種書寫方式相通，但由於長久的分隔使兩種語言在用詞方面已有顯著不同。

庫爾德人目前約有三千多萬，主要分屬土耳其（40％）、伊朗（31.2％）、伊拉克（22.4％）和敘利亞（4.9％）；還有少數人散居在黎巴嫩、阿富汗、前蘇聯、約旦、德國、英國、法國等國。庫爾德人主要信奉伊斯蘭教遜尼派。近代歷史上從未建立過獨立的庫爾德民族國家，這跟以色列的猶太復國有所不同，同時也令庫爾德人建立獨立國家的夢想變得十分艱難。

西元前六世紀，庫爾德人最早被波斯帝國征服，後又被希臘人、羅馬人相繼征服。七世紀，阿拉伯帝國興起後占領了庫爾德斯坦，庫爾德人由此信奉伊斯蘭教。一三二六年，奧斯曼帝國建立，隨後在十六世紀侵占了庫爾德斯坦大部份地區。一六三九年，奧斯曼帝國與伊朗薩非王朝簽訂《席林堡條約》，規定庫爾德斯坦大部份歸奧斯曼帝國，另外一部份約兩萬平方公里歸伊朗。從此庫爾德斯坦被一分為二。

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奧斯曼帝國戰敗後淪為英、法等國的半殖民地。一九二零年協約國強迫奧斯曼蘇丹政府簽訂了《色佛爾條約》，允許庫爾德人建立自治政府。然而在此之前，土耳其民族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凱末爾發動革命，建立了土耳其臨時政府來取代奧斯曼蘇丹政府，並於一九二二年戰勝了協約國軍隊。

一九二三年七月，凱末爾代表土耳其與協約國在瑞士簽定《洛桑條約》。由於凱末爾的反對，條約中未再提及庫爾德人自治或獨立問題，而是對庫爾德斯坦進行了第二次正式分割，西庫爾德斯坦被劃歸敘利亞，摩蘇爾等南庫爾德斯坦歸伊拉克，其他劃歸土耳其。連同十六世紀劃歸伊朗的一部份，庫爾德人一個民族被分割進了四個國家，庫爾德民族獨立問題由此而生。

二零零七年十月二十八日，土耳其民眾手拿土耳其國旗，上街抗議庫爾德工人黨的恐怖行徑，呼籲政府立刻採取行動。（Getty Images）

各國庫爾德民族運動簡介

目前庫爾德人約有三千萬，主要分佈在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由於歷史原因，他們在所在國中均處於少數民族地位，經濟文化落後，政治地位不高，因此，建立統一的「庫爾德斯坦」國成了各國庫爾德人的夢想。

土耳其：一九二五至一九三七年間，土耳其的庫爾德人舉行了三次武裝抗爭，均以失敗告終，繼而轉入地下活動。一九六五年由布紮克等庫爾德知識份子為主，建立了土耳其庫爾德民主黨，宣稱庫族人有權享有與土族人平等的權利，要求政府改變同化政策，優先發展庫爾德地區經濟。這些要求有損土政府的利益，於是庫爾德民主黨被取締。

一九七八年，以共產主義暴力革命思想為主導的庫爾德工人黨成立。這個類似中國共產黨的反叛組織，從一九八四年起開展武裝遊擊鬥爭，造成三萬多人死亡（也有稱六萬人死亡），上百萬人背井離鄉。九零年代後，土政府加大軍事打擊力度，頻繁發兵圍剿，庫爾德工人黨被迫向國外轉移。一九九九年其頭領奧賈蘭被土警方逮捕，先被以叛國罪、分裂國家罪和謀殺罪判處死刑，後改判無期徒刑。

伊拉克：在土耳其庫爾德人武裝鬥爭影響下，伊拉克庫爾德人也開始進行爭取獨立的鬥爭，並也以失敗告終。一九四六年八月，巴爾紮尼成立了伊拉克庫爾德民主黨，並在一九五八年爭取到庫爾德民主黨的合法地位，但其自治計畫遭伊拉克政府拒絕。

自六零年代起，在庫爾德民主黨和庫爾德愛國聯盟兩大組織領導下，庫爾德人多次發動大規模武裝行動，幾次迫使政府進行談判，最後於一九九七年簽署了承認庫爾德人享有政治、文化自治權利的《三月宣言》，但該協議未能得到履行。四年後，伊拉克對庫爾德人自治進行限制，並採取軍事鎮壓，巴爾紮尼再次流亡。

一九八零年兩伊戰爭爆發，庫爾德民主黨和庫爾德愛國聯盟乘勢再次向政府軍宣戰，八八年兩伊停火後，形勢發生逆轉。海灣戰爭結束後，庫爾德人於一九九一年乘機再次起事，但遭到政府鎮壓，上百萬難民背井離鄉。後在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支持下，庫爾德人於一九九二年四月在庫爾德「安全區」建立了自治政府。西方國家為了遏制薩達姆，同年八月又在伊北部北緯36度線以北設立了禁飛區。

伊朗：三十年代後，庫爾德民族運動中心轉移到伊朗的馬哈巴德。在伊朗庫爾德民主黨領導下，一九四六年一月，「馬哈巴德庫爾德斯坦共和國」成立，由庫爾德人宗教領袖亞齊．穆罕默德出任總統。庫爾德共和國在國際上得到了蘇聯的支持。三個月後，蘇聯與伊朗簽訂油田協議，不再支持庫民黨。於是「共和國」失敗，穆罕默德被處死。

六零年代後期，伊朗庫爾德人再次進行民族運動，並與政府軍發生激烈衝突。七零年代末，在反巴列維王朝鬥爭中，伊朗庫爾德人與霍梅尼結成聯盟，取得了一九七九年伊斯蘭革命的勝利。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建立後，庫爾德人要求實行自治，但霍梅尼拒絕了他們的要求，並宣佈庫爾德民主黨非法。一九八零年，霍梅尼又宣佈對遜尼派庫爾德人發動「聖戰」，並派軍隊大舉進攻庫爾德民主黨控制區，到了八零年代中期，庫爾德地區被政府軍控制。目前伊朗庫爾德民族運動力量弱小、組織分裂，只有零散的遊擊活動。

敘利亞：敘利亞所屬庫爾德斯坦地區面積較小，僅有兩萬平方公里。在政府嚴厲政策下，敘利亞庫爾德人民族運動最為冷清，一直處於低潮。

有學者評論表示，庫爾德人追求民族獨立的夢想之所以難以實現，主要有四大原因。一是土耳其、伊拉克、伊朗、敘利亞雖然彼此在領土、資源和宗教問題上存有尖銳矛盾，但在對待庫爾德獨立運動上態度始終一致，堅決反對各國的分裂活動。二是庫爾德民族運動本身派別林立，內部紛爭不斷。各國庫爾德人鬥爭目標也不一致，形不成整體民族的合力。三是西方國家儘管同情庫爾德人的遭遇，但並不贊成建立一個獨立的庫爾德斯坦國家。

二零零六年九月十四日，反政府的庫爾德工人黨游擊隊在大街上製造爆炸事件，造成十二名兒童死亡。圖為土耳其警察趕到事發地點，平息暴亂。（Getty Images）

恐怖組織：庫爾德工人黨

在學生運動的基礎上成立的庫爾德工人黨，其首領叫阿卜杜拉．奧賈蘭（Abdullah Ocalan），綽號「阿波」，即「大叔」的意思。一九八四年以來，這個庫爾德人的「共產黨」，以游擊戰的方式與土耳其政府糾纏了二十三年。該武裝組織將大本營安置在伊拉克北部，聲稱擁有三萬名「專業戰士」，在土東南部多個省份發動游擊戰爭。庫爾德工人黨還訓練了特別行動小組，專門從事綁架、暗殺、爆炸等恐怖活動。據西方媒體報導說，二十多年來，庫爾德工人黨游擊隊和政府軍之間的戰鬥已造成六萬多人死亡，上百萬人背井離鄉。連奧賈蘭自己認為他的武裝份子「不比殺人犯好到哪裏去」。

由於庫爾德工人黨堅持進行血腥的恐怖活動，土耳其宣佈其為非法組織。一九九七年，美國把它列入了全球恐怖組織黑名單。九九年，在以色列情報機構摩薩德的幫助下，土耳其在肯尼亞抓獲了奧賈蘭，此後一直將其囚禁在馬爾馬拉海的一座孤島上，但具有分離主義傾向的庫爾德工人黨並沒有受到沉重打擊。

據土耳其公布的工人黨繳械的武器來看，該組織得到共產主義國際陣營的大力支持。比如自動步槍AK-47，71.6%來自前蘇聯，14.7%來自中國，3.6%來自匈牙利，3.6%來自保加利亞。

二零零七年春天以來，庫爾德工人黨武裝份子又在土耳其東南部地區製造多起重大流血事件，他們襲擊軍營和公共汽車，造成大量的軍警和平民死傷。一系列的恐怖襲擊激怒了土耳其人，成千上萬的群眾自發地組織起來，上街遊行或舉行集會，要求並支持政府儘快採取有效措施。土耳其目前已調動了十萬軍隊，準備給在伊拉克北部活動的庫爾德工人黨一記重擊。

然而越境行動絕非易事。伊拉克總統塔拉巴尼本人就是庫爾德人，他不久前表示：「我們不可能把任何一個庫爾德人甚至一隻貓交給土耳其。」如今的伊拉克，不僅是美國政府陷入的泥潭，更是地區不穩定的導火線。目前美軍在庫爾德問題上奉行「利用加防範」的雙重政策，美國既需要伊北部庫爾德人作為伊遜尼派和什葉派政治鬥爭中的調和力量，又把庫爾德工人黨列入恐怖組織加以打擊。

有專家建議土耳其政府儘可能通過政治和外交手段解決問題。因為越境打擊充其量不過是打死數百名恐怖份子，而還有更多的人可能會成為恐怖份子，使伊北部成為新的恐怖份子營地。但土政府否決了該建議，並拒絕了庫爾德工人黨提出的停火建議，因為「停火是在兩國之間進行的，不適用於恐怖組織」。

目前在德國、英國和法國等歐洲國家生活著一百五十多萬庫爾德移民。庫爾德工人黨還在歐洲設有許多辦事機構，它有一家衛星電視臺就設在倫敦。一旦庫爾德發生大事，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全世界，人們都在關注這個新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