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眾抗爭廈門PX化工廠遷址

文 ◎ 李黛娜

零七年六月一日一通簡訊，「一旦生產這個非常毒的化學物，代表一枚原子彈已經安置在廈門。廈門人必須與白血病和畸形嬰兒生活。我們要健康的生活。」快速被傳送了一百萬次以上，擁有一百五十萬人口的廈門市幾乎都收到這則簡訊。瞬間上萬廈門民眾走上街頭抗議PX（對二甲苯）廠的興建。

PX全稱「對二甲苯」（para-xylene）屬於一種化工原料，從原油中提煉出來，主要用於製造滌綸等化工產品。PX屬危險化學品和高致癌物。國際有關化學組織規定這類項目要在距離人類居住地一百公里外開發。

經過廈門民眾抗爭半年後，十二月十五日福建省委書記盧展工一句「長痛不如短痛」下，拍板決議PX廠搬遷，廠方幕後大老闆聽完後「當場淚下」，這位老淚縱橫的不是別人，而是在台灣政商界曾經叱吒風雲的前東帝士集團負責人陳由豪。

由陳由豪主導的「翔鷺集團」旗下的「騰龍芳烴」，在二零零四年獲得中共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簡稱發改委）批准，次年通過環評，二零零六年獲准在廈門設立PX廠，全部投資額據稱高達人民幣一百零八億（約合台幣五百億元）。此案在二零零六年十一月開工，原本計畫二零零八年即可開始運轉生產。

但去年底，翔鷺集團騰龍PX專案在海滄動工後，不少廈門市民意識到生存權受威脅。今年三月領銜一百零五位全國政協委員署名反建的中科院院士趙玉芬說，PX不僅僅是一種產品，而是包括年八十萬噸PX、二十萬噸苯、十五萬噸磷氮甲苯和五萬噸硫磺等產品。且為保證生產，該專案每天僅燃煤就需五千噸，對大氣造成的高度污染可想而知。

十二月五日，廈門市官方宣布一份由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主持的環境評估報告。根據《新華社》報導，環評報告的結論是：如果不存在既有工業區以及新住宅區的矛盾和衝突，只要加強工業污染控制、妥善解決村鎮居民搬遷，海滄南部石化工業區不會導致明顯的環境影響。

數日之後，根據香港《亞洲週刊》報導，十二月十六日廈門市委書記何立峰約見陳由豪，並轉知福建省的決定，將「龍芳烴」PX廠移遷到漳州古雷半島。廈門市府將賠償翔鷺集團土地平整及預付款等費用，但是整體遷建事項仍須經國家發改委批准，以及當地環評後才能進行。陳由豪聞訊後「當場淚下」，表示廈門是其傷心地。但陳由豪並不放棄，立即於十二月十八日飛往北京，展開挽救原案的遊說工作。

今年六十七歲的陳由豪，是台灣東帝士集團創辦人、前東帝士集團總裁，在國民黨執政時代，陳由豪即透過其政商關係，使得東帝士集團輕易取得貸款。然而之後因投資失當，導致東帝士集團負債累累。在二零零一年東帝士集團宣布解散後，陳由豪債留台灣數百億台幣，成為台灣第六大經濟通緝犯。但卻在大陸砸下近千億元台幣打造翔鷺集團，橫跨石化、服飾、房地產開發、飯店等領域。

不過也有坊間的傳言，翔鷺集團背後真正的金主是江澤民之子江綿恆，陳由豪不過是江家的打工仔。不管怎麼說，被擺在檯面上的陳由豪，起自一九九五年在廈門投資的翔鷺滌綸紡纖，投資金額達四點七五億美元，折合新台幣約一百五十億元。而後又投資翔鷺石化，從最初註冊資本額的二點六億美元，又陸續增資、擴廠，光翔鷺石化，陳由豪就砸下超過十億美元，是中國石化行業中最大的外資企業。

中國媒體就曾估算過翔鷺集團身價，認為翔鷺集團投入中國的資金超過三十億美元，以翔鷺石化、翔鷺紡纖為主體，再擴及飯店及房地產開發等領域，翔鷺集團在中國石化業甚至可與中國官方的中石化、中石油及中燃集團並列石化業四大巨頭。

在翔鷺集團這項高達一百零八億元人民幣（十四億美元）的投資案曝光後，許多廈門市民透過手機簡訊表達抗議，並呼籲在六月一日舉行萬人示威遊行。對於長期參與抗爭的廈門大學教授袁東星及趙玉芬，陳由豪已經以個人名義控告兩人「誹謗」及「侵犯名譽權」。翔鷺集團之前還曾放出風聲，將一併起訴之前報導兩位教授言論的中國大陸媒體及記者。

台灣環保人士表示，廈門PX化工廠的環保爭議，只是冰山的一角，民眾對大陸官方環評不透明、徵收不合理，蓄積大量不滿情緒。參與多項環境影響評估的台灣海洋大學蕭松山教授認為，事件爭議的焦點在於環評報告不透明，遇到爭議的項目，未徵詢居民的意見。

他強調，一般民主國家環評報告是公開的，說明廢水、廢氣、固體廢棄物、噪音等廢棄物之排放處理及管制標準，及遇緊急事件時的應變措施等。但是，根據廈門市環保局的說法，既未公布環評相關規定、程式、機構，哪些專家參與評估、如何執行、如何監督，種種問題含混不清，實難取信於民。

他認為，PX項目不只是高危險產業，也可能有溫室氣體排放問題，對於中國很可能取代美國成為世界第一的溫室氣體排放國，卻排除在京都議定書的限制之外，以「經濟發展、科技進步」為由，任意批准各類工廠設立，國際應多加關注。

至於翔鷺此項投資案的挫敗，很多媒體解讀為是「民意的大勝利」。福建省委書記盧展工在結論做成之後對媒體表示，廈門PX項目是個「大項目、好項目」，但那麼多群眾反對，就應慎重考慮民情、民意。所以「遷建為上策，長痛不如短痛。」《南方日報》引述廈門企業界人士說，這個遷廠的結論「是民主進程的改善」。

很多網民質疑中共當局何時真正關心民意了？在《人民日報》提出「擇地遷建是一個上上之選」的論點後，福建省及廈門市才「決定順從民意」，這個時間點也太巧合了吧！若是真是民意的勝利，為何帶頭反對興建廈門PX化工廠的廈門三十九歲退役軍人李義強，事件當時即被以「非法組織集會和遊行罪名」的名義逮捕。

但也有內部人士透露，香港媒體《亞洲週刊》向來被視為北京「團派」（共青團系統）在香港的喉舌，經常為北京團派釋放政治風向球，而翔鷺集團的背後一向被認為有江澤民之子江綿恆的資金在撐腰，這其中不難看出有中共不同勢力惡鬥的影子。

一位準備從深圳遷廠到越南的羅姓台商表示：「是民主還是權鬥，看看以後這整個工業區會有什麼項目進駐，或者去查查土地開發商背後的勢力，就可以見分曉了。
」
在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大陸地方官員幾乎毫無例外都選擇了經濟發展，因為在國內生產總值（GDP）硬指標和摸不著、看不到的環保成就之間，何者對官途有利，不言自明。這也是中共環保總局原計畫在八、九月間推出《環境評估條例》，但因遭遇地方勢力抗衡，至今難產的原因。

而在八百億人民幣年產值的海滄PX項目，和廈門市民的環保顧慮之間，廈門市委書記何立峰真的順從了民意嗎？以「防彈背心書記黃金高」一案鬧得風風雨雨的主事者之一的何立峰，從福州調到廈門，出任廈門市委書記。

據前哨記者羅冰的報導，在福州期間，何立峰是一個前科累累的涉遠華案的大貪官。賴昌星走私最猖獗的九十年代中期，何是賴的家鄉泉州的市長。賴的走私活動主要在廈門進行，但洗錢卻是在泉州的晉江進行。為了保證洗錢活動的順利，賴昌星曾向何立峰行巨賄。遠華案發後，由於有人包庇，何立峰逍遙法外。

何立峰更仗著權勢在福州進行殘酷野蠻的強毀民居、掠奪土地的活動。他打著開發的名義騙外商來炒地皮，然後又把外商的投資用各種詭計掠奪一空。許多外商在福州遭受到這種掠奪後，含淚離開福州。如今陳由豪栽在何立峰手上卻不自知，誤以為是哪個關節尚未打通，努力透過關係在北京展開遊說工作，試圖挽救遷址幾成定局的廈門騰龍芳烴專案。

有評論人士認為，官途的考量，才是何立峰的重要判準。如果何立峰選擇繼續與廈門民意對抗，不但費力，而且已經政治不正確。另一方面，如果把海滄PX項目當成一個環保評估典範，演一齣「在民意主導下否決海滄PX項目」的大戲，不但輕鬆許多，而且或許更有利於陞官。

曾經是陳由豪投資的台北晶華酒店法律顧問的律師童文薰表示，在中國從來沒有萬年的官，即便在中國投資有中共高層當靠山，一旦靠山勢微，不但不能保永久太平，而且還會成為中共內鬥的標靶。

再說，民眾抗爭後當地政府接手的土地，還可以二次轉讓，使得這些官員再次獲利，犧牲陳由豪中共還可以藉機自詡為「民主」，何樂而不為呢？陳由豪的眼淚只是證明一件事，不管是誰，即便是曾經是呼風喚雨的紅頂商人，在沒有法治的社會裏，處境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