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美國佬見慣不怪、深信而又坦然的心態相比較，中國人的末日情懷要微妙得多、難言之隱多得多、心情又複雜得多。如果說美國人的末日心態已經變成平常之心、社會的常態，末日的警訊只能起到敲邊鼓的作用，中國人的末日心態和情結，則似乎與美國人、甚至世界上任何其它國家的人們，都有所不同。對國人來說，末日是個非常忌諱的話題，甚至被當作異端邪說來加以批判。

國人雖閉口不言，但心中的恐懼一點兒不少，這在人們的社會行為上也有所體現。現在大陸人普遍的信鬼不信神，就是一個例子。仔細想想，如果鬼的陰界存在，人的陽界存在，在陰陽兩界之間和之外，誰來主宰呢？對死亡的忌諱甚至體現在用詞上。比方官方稱之為「人壽保險業經驗生命表」的，其實就是人壽保險的死亡率表（Insurance Mortality Table）。當政的人雖然號稱不信神、不信陰間和來世，其官員對死亡的恐懼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年前，中國保監會發佈了「中國人壽保險業經驗生命表」。評審委員會對新表給予較高的評價，認為它「編製技術較為成熟」，已達到「國際先進水平」，讓國人擺脫了沿用日本人生命經驗表的歷史。看到這個新聞，就覺得紅朝又在「放衛星」了。仔細一看，還果真如此。

這個所謂的「生命經驗表」、亦即簡單的死亡率統計表，本來中國是可以從十九世紀中葉人壽保險首次引入中國時，就開始統計、計算的。但恰恰是中共自己斷送了累積經驗數據的機會，並給成百上千萬的國人帶來了災難。

一八四七年，英國標準人壽在中國的辦事處就編製了第一張中國生命表。中華民國的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一年間，中國人自己也編製出「農民生命表」。中國本無人壽保險業，鴉片戰爭後，它才由西方傳入中國。早在一八八五年，招商局就在上海創立了「仁和」、「濟和」保險公司。

中共建政時，規定全國保費收入國營公司占七成，華商占近一成，外商占二成，公然進行種族歧視。五一年乾脆指定中保為辦理強制保險機關，結果不到一年外國公司就完全退出中國市場。四年後廢除了保險經紀人制度，五八年大折騰時，乾脆停辦國內保險、只保留涉外保險。二十年之後，國內保險才逐步恢復。但這二十年間發生的邢台地震、海城地震、唐山地震和川、陝的洪水，受盡了苦頭、沒有投保、也沒有補償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

日本人的壽命全球最長，用他們的數據作為計算人壽保險保費的基準，而中國人沒有日本人活得那麼長，那保險公司肯定是要虧本的。更嚴重的是，中國人死亡率統計中斷的二十年，也恰恰是中共導致了八千萬人暴死、橫死、冤死的最主要的二十年。

世上沒有哪個國家，會有這麼多人口非正常死亡，而中國幸虧用了日本的生命經驗表來作為計算人壽保險保費的基礎。如果把數千萬人死於非命的數字計入在內，再按這個大打折扣的人口壽命計算保費，中國人壽保險保費之高，恐怕沒有多少人會負擔得起。

話說回來，國人的末日思維雖然不上臺面、心態不被承認，但末日行為卻四處氾濫。那些有毒食品、「殺熟」、一錘子的買賣（註一），其實就是普遍末日心態的反映。因為人們都不想明天了嘛，今天賺一筆就成。這對企業來說，可是個巨大的挑戰。因為沒有長遠的打算，就不會投資去塑造品牌、維護品牌、維持企業形象，而更願意撈一把就走。其後果就是短期行為盛行，而仿冒、盜版屢禁不止，就是這種行為的典型例證。

對渤海灣的態度，也說明了這個問題。八十年代中，曾乘海船從大連出渤海口，入黃海去上海。記憶中渤海水雖然不如墨西哥灣，但也湛藍清澈。最近報導說，這個中國唯一的內陸海灣，醬油色的污水泛著白色泡沫無情地入海，淺灘上佈滿貝類的屍體，美國宇航局的衛星都拍下了渤海的污染。

什麼心態的人們，會把自己家門口的海灣弄得黑不黑、黃不黃、臭氣熏天，不能游泳、不能倘佯海灘、不能輕鬆泛舟呢？

註一：「一錘子的買賣」比喻不可靠，難以持久的商業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