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貸危機下的節日美國經濟走向何方

文 ◎ 吳芮芮

美國人把感恩節之後的星期五叫做「黑色星期五」。部分原因是，這個星期五是許多零售商一年中轉虧為盈的關鍵日子。在公司帳本上，黑色相對於紅色代表盈利。部分原因是，黑色星期五對於零售業工作人員來說，是「血腥」的一天。它往往意味著早上五點就開始工作，勞動強度大、時間長。對於很多消費者來說，黑色星期五無疑是激動人心的一天。許多人火雞還沒放進冰箱，晚餐咖啡還沒涼，就半夜殺向大減價的零售店，在外面排隊。也有許多人害怕星期五的「黑色」——堵塞的交通和商店裏的長隊。

美國人聖誕節日消費的定義是，從黑色星期五到聖誕節結束的日子，這一段的消費。黑色星期五是零售業年度大戰役的第一天，舉足輕重，許多零售商都拋出一些每年僅有的大減價熱門商品，限量一家店只有幾十件，引來消費者在店外一夜守候。

每年節日消費也是美國消費者信心的一個重要指標。消費占美國國民生產總值百分之七十左右。今年在次貸危機背景下，人們更加關注節日消費取向。今年節日，有一個關鍵詞在大眾心目中徘徊，它就是「衰退」（recession）。美國經濟將走向何方？是否衰退明年就來到？自己的家庭應該怎樣應對？許多人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萬聖節剛過聖誕老人就來了

今年消費者普遍的感覺是節日提前了。由於擔心節日銷售額會不如往年，零售商們都提前了節日促銷時間。已退休的丹尼原來在聯邦政府工作，他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已經是中年。他還有七個孫子。他向本刊記者表示：「購物中心今年開始得也太早了，孩子們萬聖節的服裝還沒脫下，聖誕老人就來了。」

在華盛頓郊區一家大百貨公司梅西（Macy’s）買鞋的史密斯太太告訴本刊記者，喜歡今年零售商提前降價。但她覺得，此舉並沒有幫助消費者省錢，只是幫助計畫如何消費。在女裝部，記者還踫到一位在附近工作的華人中年女士。該女士說她每年都在網絡上購物，但肯定地表示「今年會少買一點」。

美國研究組織（American Research Group）感恩節前發表的節日消費統計顯示，美國人節日平均消費從二零零四年的一千零四元，年年降低，到今年預計的八百五十九元。今年平均節日消費比去年降低百分之五。（詳情見表格）
　

年度	平均消費	增減百分比
2007	$859	-5%
2006	$907	-4%
2005	$942	-6%
2004	$1,004	3%
2003	$976	-6%
2002	$1,037	-1%
2001	$1,052	9%

（數據來源：美國研究組織）製表：新紀元

該研究機構在十一月十六日到十九日之間以電話訪談的形式調查了一千一百位十八歲以上的美國消費者。結果表明，只有百分之四十三的人已經開始節日購物，比去年同期的百分之六十一大減。更多的人在等待減價。

丹尼說：「零售商提前大甩賣，對我們家來說，沒有影響。我們不會因為大減價了，就花更多的錢。」丹尼畢業於喬治城大學工商管理專業，他還分析零售業不樂觀：「大減價提前開始，但商店要花更多的成本再僱用更多的節日銷售員工，貨存控制以及操作，而且貨品價格還已經降低了。」
　

年度	付全價	等待減價	視禮物而定
2007	16%	50%	34%
2006	11%	33%	56%
2005	13%	75%	11%
2004	16%	65%	17%
2003	19%	61%	16%
2002	27%	55%	15%
2001	23%	53%	17%

更多的人在等待減價（數據來源：美國研究組織，數據誤差為正負百分之三）製表：新紀元

全美儲蓄聯合會（Credit Union National Association）的首席經濟師漢培爾（Bill Hampel）表示，該組織做節日消費調查已經有八年，多年來，雖然很多美國人在節日前總說要降低消費，但他們最後做不到，省不了錢。

然而今年隨著油價從夏天開始一直漲，過去幾年「好日子」美國家庭消費增多、負債率上升，而次貸危機導致房屋價格下跌等，都使大家對信貸市場有些擔憂。漢培爾說：「也許今年我們真的能夠看到消費者實現他們降低節日消費的計畫。」

對於很多消費者來說，黑色星期五無疑是激動人心的一天。許多人火雞還沒放進冰箱，晚餐咖啡還沒涼，就半夜殺向大減價的零售店，在外面排隊。圖為紐約市時代廣場的玩具反斗城店，消費者半夜排隊。（Getty Images）

問題從房子開始

黑色星期五，華盛頓DC郊區亞歷山大城（Alexandria）的玩具反斗城（Toysrus）店外，凌晨五點開門時，已經有約二百五十人在店外等候。四十二歲的桑切斯（Michelle Sanchez）也是其中一個。她表示，自家的按揭利率近期從百分之八上調到百分之十，一家四口決定今年的節日購物預算將比去年減少三分之一。

在另一個華盛頓DC郊區富有的城市洛城（Rockville），在電器商店電路城（Circuit City）外，來自富有小區波多馬克（Potomac）的沙馬（Cathy Sharma）表示，她看中了平面大電視，但在猶豫是在黑色星期五購買呢，還是再等一等，也許以後還會有更好的價錢。她去年花費超過三千美元買節日禮物。今年由於擔心股市和房市，她打算比去年少花百分之十，家裏的錢都在這兩處套牢了。她說：「我的房子價值大跌。」

住在洛城的俞女士在華盛頓DC郊區一家生物行業的上市公司工作，她表示今年房屋價格跌得「驚心動魄」。雖然自己家也有用房屋抵押借債，但是幸好是鎖定利息的，所以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摩根斯坦利的首席美國經濟學家伯納（Richard Berner）預測房屋建築還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減縮空間。明年新房屋建築量將低於一百萬。這是自一九五九年來，最低的美國房屋建築量。

據非盈利組織美國負責任借貸中心（Center for Responsible Lending）統計，明年因屋主無力負擔而被迫依法拍賣的房屋（foreclosures）可能就有兩百萬。這會給美國房屋抵押貸款（home equity）帶來兩千二百三十億美元的損失。這些損失在加州、紐約州、弗羅里達和伊利諾伊州將特別嚴重。（Getty Images）

自一九九七年以來，美國房屋實際價格增長一倍多。房屋價值上漲使家庭財富增值。許多美國家庭因而通過房屋抵押貸款，過上了以前沒有的「好日子」。

而如今，據非盈利組織美國負責任借貸中心（Center for Responsible Lending）統計，明年因屋主無力負擔而被迫依法拍賣的房屋（foreclosures）可能就有兩百萬。這會給美國房屋抵押貸款（home equity）帶來兩千二百三十億美元的損失。這些損失在加州、紐約州、弗羅里達和伊利諾伊州將特別嚴重。

該中心數據顯示，每座被法拍的房屋將給附近的房屋帶來約五千美元的價值跌幅。全美約四百四十萬房屋，也就是全美所有房屋的三分之一將受到影響。

美聯儲主席伯南克（Ben Bernanke）預計負債人無力支付的房屋按揭將增至一千五百億美元，比他夏天估計的五百億到一千億的數目木增加很多。德意志銀行估計次級貸款帶來的損失將為四千億美元左右，其中一千三百億的損失將屬於銀行。

美聯儲主席伯南克（Ben Bernanke）預計負債人無力支付的房屋按揭將增至一千五百億美元，比他夏天估計的五百億到一千億的數目增加很多。（Getty Images）

高負債率導致家庭不勝負荷

在美國居住的人都知道，在美國借錢很容易，銀行、信用卡、車行等借錢渠道很多，數不清的信用卡還會給家裏寄來零利息的邀請。美國的金融系統在為民眾借錢提供方便方面，一向很有創造力。美林銀行北美首席經濟學家羅森伯格（David Rosenberg）說：「二零零一年到二零零二年的時候，任何人只要有錢包，就可以借錢。」但是在日漸升級的生活方式中，工資增長沒有那麼快，還起錢來就不容易了。

近年來，美國家庭負債率不斷升高。根據美聯儲數據，美國家庭每個季度需要還債的款項和可支配收入的比率居高不下，從二零零五年第三季度開始，更上升到超過十四。也就是說，美國家庭需要還錢的數目是可支配收入的十四倍。美聯儲統計的負債需還款項包括房屋按揭和消費債務。

目前就房屋價格下跌對消費的影響程度方面，經濟學家有不同的看法。一般來說，財富減值一百元，將造成人們降低消費三到五元。《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雜誌認為，一百元的房屋價格下跌，對應的是消費者減少四到九元的消費。

該雜誌認為，房屋價格一般不輕易下跌。它不像股票一樣浮動。因為人們一般不輕易承認和接受它們的房屋貶值了。目前大量房屋已經無法出售，另外明年兩百萬次級貸款的房屋屋主將面臨失去房子。這樣的組合因素會令房價進一步下跌。《經濟學人》雜誌認為，一般華爾街的分析師認為跌幅會在百分之十左右，但他們不認為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跌幅是特別離譜的。

不斷下跌的房價和高的負債率帶來的是負債增多（由於利息增高）和財富減少，這令許多美國家庭有些不堪重負。《商業週刊》（Business Week）著文表示，美國次貸危機標誌著美國消費者長期通過借錢來增加消費的熱潮結束。銀行不再把消費者當做是保險的選擇。現在不是少去幾次購物中心的問題了，而是美國家庭真的要勒緊褲腰帶，省錢度日了。

消費者的消費長期以來超前於收入的增長。九一一後，許多公司都降低費用，但是美國消費者一直在不斷借債，現在他們快要被債務追上了。

對於美國人來說，節日期間債務增長問題比一年中任何時候都嚴重。全美零售協會（National Retail Federation）的估計是今年百分之四十點一的美國消費者將依靠信用卡來購買節日禮物，相比於去年的百分之三十九點一。Novadebt是一家位於新澤西的非盈利機構，專門為大眾做信用方面的諮詢。該公司表示，通常節日一過，會有很多消費者打電話來諮詢。他們的客戶包括從高中生到老年人很大的範圍。這些客戶尋求幫助的原因是節日花錢太多和新年省錢的決心的綜合。

芝加哥大學的商業教授古斯比（Austan Goolsbee）認為：「下一個次貸危機性質的問題很有可能是信用卡債務問題。」

油價居高不下更添憂慮

美國消費者協會（Consumer Federation of America）和全美儲蓄聯合會（Credit Union National Association）感恩節前夕發布的調查報告顯示，約兩成消費者表示今年節日購物會比往年少很多。他們提到最主要的因素是能源價格。約百分之三十四的年收入介於兩萬五千美元和五萬美元間的家庭表示，擔心如何付清因節日購物造成的信用卡負債。該研究在十一月八日到十一日之間調查了一千位消費者。

在華盛頓郊區工作的傑瑞告訴本刊記者，他在一家大銀行的理財顧問說，該銀行對明年經濟的預估是「增長減慢」。傑瑞說：「我想他們肯定不會說衰退啦，不然我們這些人都會把錢從股市上抽走，他們就沒錢賺了。我自己對明年的預測是衰退。」他說他最擔心的是油價，這是長期問題，而且在未來會有增無減。

高盛（Golden Sachs，跨國投資銀行集團）的經濟學家哈玆厄斯（Jan Hatzius）認為，油價上漲一分錢，會減少美國消費者的可支配收入十二億美元，會減少消費六億元。他認為，未來幾個月，石油價格上漲將會令消費每年減少百分之一點二。總體來說，這方面對美國經濟的影響沒有房屋價格下降和信貸緊縮那麼大，但它的短期影響會很大。

標準普爾（Standard & Pool's，世界權威金融分析機構）首席經濟師懷斯（David Wyss）警告說如果中東石油供應出問題，新的世界石油衝擊將很有可能導致全球經濟衰退。期貨市場已經有預計油價上升到每桶一百二十五美元的期貨交易。

二戰後美國經濟衰退，十次中有九次與石油高價同期或由石油高價領先。難怪有許多人擔心美國經濟明年會開始衰退。

季度
美國家庭負債率（季度債務需還款項相對於可支配收入的比率）數據：美聯儲 / 製表：新紀元

就業市場不樂觀

就工作方面，住在華盛頓DC郊區富有城市洛城（Rockville）的華人俞女士表示：「生物行業還可以，馬裏蘭州的生物公司裏還沒有聽到有大量裁員的事情發生，但是受整個經濟影響，工資漲幅不如前幾年高。」她說，以前公司裏工資平均漲幅在百分之五到十之間，今年差不多就是百分之四到百分之五。

展望明年，俞女士覺得還比較樂觀，覺得不會太慘，但是公司也會受經濟大環境影響，公司股票一直都沒怎麼漲。

而在弗吉尼亞州的王女士感覺就不一樣了。她所在的公司行業是商業培訓。經濟不景氣、各公司減少費用時，往往最先縮減的就是員工培訓的福利。王女士的工作涉及財務分析，所以對公司的財務狀況了解多。她說：「公司面臨維持利潤的壓力，現在市場不景氣，我每天上班都在幫老闆研究如何可以保持利潤，公司業績可以達到預期。我埋頭苦幹，一抬頭才發現，感恩節已經到了。」

她說，公司今年取消了節日慶祝聚會。往年，都是在DC市內很好的大旅館，所有外地員工從全美各地飛來一起慶祝節日。但今年的市場狀況和公司業績面臨很大的壓力，總裁取消了節日聚會，但是各部門想辦的可以自己辦，好像整個公司都缺乏往年的那種節日歡慶氣氛。

至於今年的節日購物預算，王女士表示「少很多」。公司今秋已經裁員一次，作為財務人員，王女士知道這絕不會是最後一次，很可能明年春在年度分紅之前，公司會再次裁員。王女士覺得明年情況不樂觀，節日要「省著點花」。

美國勞工部的最新數據是十月工作職位增加十六萬六千個，失業率是百分之四點七。私人公司ADP負責超過百分之十五的美國公司的薪水支出操作。它發布的十月份結果是工作職位增加十萬六千個。它的報告結果顯示，建築業工作職位十月份減少一萬六千個。自二零零六年八月來，建築業工作總共減少十七萬三千。而金融行業的工作職位十月份減少一千個，這是該行業職位六年持續每月增長以來，第一次減少。

《經濟學人》雜誌認為，美國經濟工作職位淨增長已經從二零零六年的每月十八萬九千，在過去三個月內，降低到每月平均十一萬八千。而二零零七年總的工作職位淨增長很少。它認為，十月份的勞工部數據實際上沒有顯示更長期的就業機會減少情況。

標準普爾首席經濟師懷斯（David Wyss）警告說如果中東石油供應出問題，新的世界石油衝擊將很有可能導致全球經濟衰退。期貨市場的交易商已經將油價上升到每桶一百二十五美元。二戰後美國經濟衰退，十次中有九次與石油高價同期或由石油高價領先。（Getty Images）

美國經濟走向影響亞洲

美國一直是國際經濟的引擎。雖然自二零零零年來，美國進口占全世界進口的比例已經從百分之十九降至百分之十四，但美國經濟仍然是影響世界消費者信心的一個重要元素。

由於對美國經濟趨勢的擔憂，近來亞洲股市幾次大跌。其中一些出口商的股票受到影響大於一般股票，如本田汽車、夏普電視和沃爾瑪商店的供應商等。分析師認為，對美國經濟的憂慮使投資者信心受影響。

經濟學家通常用來衡量衰退的指標是國民生產總值連續兩個季度降低。所以，目前大多數經濟學家都預測美國經濟增長減緩，而不是衰退。由於美元貶值，美國出口第三季度比去年同期上漲百分之十六。這填補了其他原因帶來的國民生產總值的減少。

不管美國經濟按照經濟定義衰退與否，最終是消費者說了算。在次貸危機開始時，經濟學家常說次貸數目只占全美按揭貸款的很少部分，帶來的損失會很有限。但次貸危機中，消費者的心理因素帶來房價持續下跌和其它效應。消費者心理使人們無視經濟學基本數據和邏輯，令次貸在人們衡量美國經濟趨勢的計算中佔超常比重。

現在美國超富的家庭擔心自己在股市的投資，中產階級擔心自己房價下跌，窮人又被高油價直接影響。對消費額占國民生產總值約七成的美國經濟來講，消費者的信心和體驗可能是至高無上的，而他們的思維可和經濟學家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