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臭水下的無錫生活

文 ◎ 古清兒

「現在洗過手之後，還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不是很自然的味道」，在無錫某公司從事銷售業務的周先生這麼對記者說。無錫200多萬市民家中的水管，流出來的自來水雖然不臭了，但這種幾天之內讓臭水變得無色無味的神奇，卻並不能讓無錫市民放心。「大家心知肚明，這不可能像變魔術、變戲法一樣，看起來這麼乾淨，一定加了很多化學物質，我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點」，周先生說。

6月4日之後，無錫市政府宣布當地自來水已經符合國家標準了，這個自來水和以前相同嗎？「當然不同、當然，喝起來還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一般市民還會去選擇超市大桶的水，都不會飲用現在的自來水。」

還是不敢喝自來水

中國最著名的江南水鄉無錫，因為臨近的太湖污染嚴重，全體居民突然在一夜之間要面對使用臭水的尷尬。無錫居民突然過起沒有「好」水的生活，才驚覺生活的許多不便，連洗衣服、洗澡都成問題。無錫市民互相見面，不論是在街上或單位，每個角落的人都在談論臭水問題。

大多數無錫市民似乎還是不敢喝自來水，也不敢用自來水來燒飯和洗菜。「心理作用吧！擔心有化學物質，還是喝純淨水。但洗衣服、洗澡等還是得用自來水。」無錫的孫先生表示，「還是買水喝，自來水裏可能有一些化學物質，還是不放心，這污染的水還是不太好。」

越洗越臭

無錫以前有個謎語：「甚麼東西越洗越髒？」答案是「水」。這個急轉彎謎語現在完全不靈光，因為在無錫，任何東西都是越洗越髒。

江南大學位於太湖邊，該校一位張姓學生說，現在自來水跟以前不一樣，還是有點化學用品的味道，因自來水臭味難聞，很多老師和學生上完課後，就回家或躲到朋友家去。

這位學生談到，沒有水的生活就像一隻無頭的蒼蠅，到處尋找水的資源。

另一位學生說：「我是外地來的學生，我們不敢用這樣的水洗澡，更不用說喝了。同學都在買水，但不可能拿純淨水來洗衣服、洗澡，只能到附近的農家，求他們的井水給我們用。」

由於自來水味道實在太臭，天氣炎熱高溫，很多人也不願洗澡，最多只用純淨水沾濕毛巾，擦一擦臉和身體。許多市民周末下班後，趕快逃離「臭城」，到鄰近城市過周末。

一位家庭主婦吳太太說：「那時候剛發出來的水，你不知道有多臭，洗過手擦乾之後3個多小時，手還有臭味，可以想像這水有多臭，臭到甚麼程度，就像河底的淤泥爛了好長、好長時間，或像腐爛動物屍體肉的味道。」

太湖一位鋼鐵廠老員工說：「那幾天，衣服洗了都會臭，後來我們就買井水和礦泉水用。現在水是沒有味道，但聽說裏面多了甚麼東西的，就不敢喝了，希望政府儘快把水治理好。」

老員工有一個孫女讀幼稚園，她說：「我們問過院長，老師說用井水煮的，才敢送去。那幾天，魚蝦之類的海鮮都不敢買來吃，怕有污染，盡量買豆子類的菜，不需用太多水。」
　

不少無錫民眾仍選擇到超市買水，而不飲用自來水。（Getty Images）

服務業生意大受影響

自來水的腐臭，給當地的飲食業、賓館、理髮業也帶來很大影響。他們表示，這段時間生意真的很淡，沒甚麼客人，誰相信店鋪會用「純淨水」?

這段時間，大部份的人都不會去飯店吃飯，因為不知他們用的是甚麼水。飯店用水量那麼多、那麼大，若他們標榜用純淨水洗，讓人有點懷疑，也有點不相信。

無錫一位火鍋店老闆說，「我們這邊用井水和買純淨水，但客人還是很少，生意受很大影響。那個（自來水）味道很難聞的，現在說水達標了，但大家還是不敢喝，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上、下班大家互相碰到，都是談水的問題，擔心這個水一直這樣下去怎麼辦?」

無錫某髮廊的員工指出，那幾天很少客人，知道水臭，都不來洗。有些客人洗完頭，用礦泉水沖一下，有的水是客人自己帶來的，用礦泉水收費就貴一點，成本增加了不少。

這位小姐苦惱地說：「那幾天都不洗澡，用臭自來水洗一下臉，然後用礦泉水沖臉，再用吹風機吹乾，把臭味吹掉」。
「做飯就用純淨水燒飯，洗菜還是用臭水洗的，沒辦法，總不能不吃不喝吧。」她說：「總感覺髒兮兮、臭臭的。也不洗頭、也不洗澡，感覺不舒服，洗澡、洗腳，洗了還臭的。天氣又熱，難過死了。」

「總覺得怪怪的，現在我們還是喝純淨水，連做飯還是用純淨水，」無錫某賓館的服務小姐說，「這段時間生意真的不好，很清淡。」她對那幾天自來水的印象非常深刻，「真的很臭，它流出來不是綠藻的顏色，看起來很髒，有點紅紅的。」

她說，那幾天正好天氣很熱，「洗澡將就著洗，洗過澡後，用香水、化妝水往身上撒，還是有臭味。衣服就把好幾天堆在一起洗，很難過。」

這位賓館小姐說：「以前人家都說無錫好，現在沒有那個感覺，沒有水的生活是很難過的，就像無法活的感覺，連手都不敢洗，洗了還是那麼臭，還不如不洗。」

很多外地出差來無錫的商人，他們住在酒店或旅館，也是3、4天沒洗澡。周姓銷售員說：「沒辦法，他們只能請朋友開車到附近城市吃飯和洗澡，買一些備用食物回來，很多人都這樣做。」

有一些工地上民工，離居民住宅區比較遠，他們買不到水，就用傳統方式來取水用。在臭水裏放進明礬和蘇打，把它溶解，漂白個半天，然後燒開等冷卻後用。

一位民工表示，「實在沒辦法，直接用那個臭水洗澡，煮飯也用那個水蒸，煮出來的飯都感覺到有味道。我們很多低層的民工都是這樣過的。」

居民不滿當局處理能力

對於政府的應變能力和危機處理能力，很多無錫的民眾都大表不滿和憤怒。周先生表示，老百姓對政府部門治理能力很憤慨、很失望。「水這麼臭，藍藻長這麼多，難道政府不知情嗎?這明明是當局放任自由、任它污染。」
無錫某經濟學校的老師表示，老百姓也是沒有辦法的，政府方面要加大力度治理太湖，「老百姓沒有權力管，這是政府行為。」

周先生則談到，很多民眾還是恐懼和害怕，怕再聞到臭水，現在感到水是多麼珍貴和寶貴，沒水是那麼的緊張，給生活帶來極大、極大不方便，很多人都想到水被污染成這樣，都會厭惡政府。

無錫市政府於6月4日發布通告，無錫市自來水出廠水質達到國家飲用水標準，實現正常供水，居民可以15天免費使用自來水。5日，無錫市委書記楊衛澤、市長毛小平和一些國內治水專家，帶頭飲用了燒開後的自來水，均認為水的味道很正常。

市民孫先生對此並不滿意：「他們喝一次就好，其他時間喝純淨水、礦泉水，可是老百姓可得天天喝，他們是在做秀。又讓這些公僕們『身先士卒』，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無錫當局雖公告自來水恢復正常，但無錫市民仍拒喝自來水。據市民透露，由於礦泉水價格仍高於平日，各種淨水器在無錫熱銷。目前各種品牌的淨水器以廣告、網絡、手機短訊等方式在當地熱銷。
　

圖1：藍藻會消耗水中的溶解氧，使水中生物死亡及水質受污染。（法新社）圖2：自來水的腐臭，給無錫的飲食業、賓館、理髮業也帶來很大影響。（Getty Images）圖3：由於不當的資源開發，造成太湖沿岸水域縮小及水質嚴重污染。（法新社）

政府當局不重視環境

為了減少太湖臭水災情，水開始變臭的第3天，當局實施人工降雨計畫，往天空發射多達39枚火箭彈逼雨，讓當地下起中雨甚至大雨。

一位李姓市民批評說：「報紙上說是藍藻爆發，如果大規模提前爆發，應該有徵兆的，它不可能一下長得很大，這是政府沒有採取任何措施，才氾濫成災，問題嚴重了，經媒體披露，才引起重視。」

另一位居民表示，今天看新聞，1.9億噸的長江水注入太湖。現在長江水也污染很嚴重，也未必能喝。無錫應該從根本治理好太湖水，讓太湖水變美、變甜。

據資料顯示，藍藻可以消耗水中的溶解氧，大量繁殖時水中的溶解氧濃度也迅速降低，造成水裏生物死亡，使水質遭受污染。喝了被藍藻污染的水對肝、脾都有一定的影響，藍藻爆發的周邊地區，其癌症爆發比例要比其他地區大。
無錫是全國癌症發病最高的地方之一，據資料表明，這幾年，當地肝癌、胃癌、肺癌等主要惡性腫瘤的發病率、死亡率和在死因中的比例均呈現明顯上升趨勢。

在太湖沿岸，到處都是漂染廠、樹脂廠、電化廠、硫酸廠、煉油廠、造漆廠等化學工廠。當局一直強調這次是天災，但當地環保人士指出其實是「人禍」，是大自然對人類過去20多年破壞性發展的懲罰。

是天災還是人禍?

這次無錫自來水危機，看上去是當地高溫少雨導致太湖水位急遽下降，造成藻類氾濫，污染了自來水公司取水口水源，好像是天災。但環保專家指出，這其實是一場生態災難的「人禍」。

另根據相關資料顯示，太湖水位出現50年來最低水位，加上天氣炎熱，太湖水富營養化較嚴重，諸多因素導致藍藻提前爆發，因而造成水質出現問題。

太湖流域位於江蘇南部，是中國經濟改革中著名的「蘇南模式」所在地。近年當地經濟發展速度一直領先全中國大陸，但環境污染也非始於最近兩年。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具體到無錫的這次水危機，就成了「太湖水臭，非突發因素」。

現年39歲的江蘇太湖「環保衛士」吳立紅，10多年來一直致力於太湖環保公益事業，記錄其環境破壞狀況，並揭露官商勾結破壞環境的黑幕，他指出由於當地不當的資源開發，造成太湖沿岸水域縮小，污水入湖造成水環境嚴重污染。

自1993年開始，吳立紅持續和當地數千家化工廠作鬥爭，無數次上訪，揭露污染太湖的罪魁企業以及袒護他們的貪官。他曾說，這些化工廠向中國第3大湖太湖傾瀉有毒物質，越來越多的居民罹患癌症。他還說：「我掌握太湖南岸數百家億元產值企業污染大戶的名單。」

吳立紅被關押在拘留所中，無錫有關當局將以「敲詐罪」起訴他。

溫家寶發飆處分5官員

也許人們很快又忘記臭水風波，因為大多數人很少培養出對環境保護及公德心的意識，特別是對生態自然方面，大多數人危機意識並不大。

近日，據當局官方報導，中國總理溫家寶做出重要批示，指明太湖水污染治理工作展開多年，卻未能從根本解決問題。溫家寶說，太湖水污染事件敲響了警鐘，必須引起高度重視。

溫家寶對太湖藍藻事件動怒後，無錫市紀委、市監察局發出人事處分令，宜興市周鐵鎮鎮長吳旭、周鐵鎮黨委副書記兼副鎮長陳忠強、周鐵鎮環境保護監督管理辦公室主任莫小峰、宜興市環保局副局長張盤君，及宜興市環保局環境監察大隊周鐵中隊副中隊長馮旭東，分別受到記過、撤職等處分。一位市民認為：「問題出在省市官員身上，幾個鎮長甚麼的，大家都知道是替罪羊。
」
太湖不是「有中國特色經濟發展道路」的唯一受害者。繼江蘇無錫爆發太湖藍藻污染水源事件後，安徽巢湖、深圳灣、雲南滇池、陝西銅川等地也傳出水污染警報。

據中國水污染暗訪行動組的調查報告指出，隨著黃河、長江、淮河、松花江、海河及太湖、巢湖、滇池等國內大河大湖的水污染日益加重，全國得不到安全飲用水的人口比例高達38％，中國水污染導致近5億人喝不到「安全水」，治理水污染迫在眉睫。X